一看見江宴秋,他便“嘿嘿”地笑了起來,露出一口缺了半嘴的牙:“道友,是道友啊,哈哈哈,道友來救我了,哈哈哈哈……我今年年方二八,家在宋清鎮,哈哈哈……我娘呢,你不要我爹,我要我娘哈哈哈哈……”
這些顛三倒四的話語,怎麽也不像是一個正常人能說出來的。
江宴秋強行按捺心中的驚異,深吸了口氣,盡量語氣平緩地問道:“你還記得自己是何人嗎?這裡是哪裡嗎?為何會落得現在這般樣子?”
可那瘋子只會吃吃地瘋笑,半點聽不懂人話一般,嘴裡還叼著一縷亂發,吐字更加含糊不清了。
“好大的仙山……嘿嘿嘿……最喜歡師尊了哈哈哈哈……明天就到你們啦……不要水……我不要水……”
他直勾勾地盯著江宴秋,又是拍手又是瘋笑,笑得一頭蓬亂髒汙的發絲都微微顫抖:“我的腦子……被月亮吃掉啦……”
豔陽高照,烈日高懸,江宴秋卻如墜冰窖。
月亮……什麽意思。
他正要上前把那人扶起來,尋一處僻靜之地,看看能不能灌點靈丹妙藥治治腦子再問個清楚,就聽到一陣平穩的腳步傳來。
是一眾白衣校服的上玄弟子。
江宴秋眼神暗了暗。
這下……就有點難辦了。
為首那人見到眼前這副堪稱荒謬的場景,表情也無甚波動:“這位是昆侖的道友吧,實在抱歉,讓您見笑了,我們這就處理。”
江宴秋不動聲色的攔了攔,將那灰撲撲的瘋子擋在身後:“請問這位貴派的道友是怎麽回事,怎會落到這副樣子?我與他一見如故,有些放心不下。”
……神特麽一見如故。
他這是睜著眼說瞎話倒是越發爐火純青了。
然而,為首的上玄弟子似乎並無不滿,甚至表情也一動未動,依舊冷淡道:“這位道友受魔氣汙染,走火入魔,舉止瘋癲,妄圖殘害同門,但掌門真人念在其未有大錯,不宜重罰,因此只是將其拘束在望月塔地底的地牢中收容,是我們的人看管不力,才被他逃了出來。”
這套說辭倒是天衣無縫。
搬出走火入魔和殘害同門的旗子,也是在警告江宴秋這個外人少管閑事。
江宴秋沉默片刻,像是絲毫未覺,毫無芥蒂地笑道:“原來是這樣,知道我這位一見如故的道友被貴派妥善安置,悉心照料,我就放心了。”
無論底下怎麽暗波洶湧,面子上的和諧倒是做足了。
為首那位上玄弟子看了他一眼,淡聲道:“既然這樣,我們就將人帶走,恕不奉陪了。”
那瘋子被一左一右地抄住手臂架起來,也毫不反抗,像攤爛泥似的不住嘿嘿傻笑,說些誰也聽不懂的瘋話。
江宴秋留在原地,看著這群人不斷走遠,直至消失在望月塔底,不見了蹤影。
.是夜。
寂靜的夜色中,漆黑的望月塔靜靜佇立。
突然,入口處似乎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不過那動靜極其微小,轉瞬即逝,還未來得及引起旁人察覺,就像是融入夜色般消失不見了。
月光下的望月塔重歸平靜。
一道青色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塔底。
原來這白塔的下面……還真別有洞天。
沿著樓梯的暗道蜿蜒而下,江宴秋在黑暗中漸漸適應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從這空曠的回音來看,地底怕是比地面上佔地還要廣闊。
但說地底似乎也不太對……畢竟他們現在整個都是懸浮在半空的。
江宴秋深深歎了一口氣,並未自己點上了一根蠟燭。
說好的只是參加完劍道大會就潤的呢!
下午辛辛苦苦比完劍!為什麽大半夜的不睡覺還要來這種地方!
他是真的巴不得比完大會火速回家。
……然而。
白日裡那人瘋瘋癲癲的笑容和話語,總是不經意間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叫人心神不寧,無法放著不管。
因此那瘋子被拖走之前,江宴秋擋在前面跟上玄那幫人一本正經溝通的同時,反手在他身上悄悄灑了些尋蹤香的粉末。
這東西無色無味,只有持有配套的藥粉,才能聞到那股若隱若現的香氣。
循著這股味道,他才能在黑暗又廣闊的地底七拐八繞,找到白天那人。
沿著黑暗的石壁抹黑往裡,不知走了多久,他正準備掏出一顆夜明珠,看看周圍的環境。
突然,一股氣流在耳旁脖頸拂過,江宴秋寒毛瞬間豎起,下意識地退開一大步!
難道被發現了嗎!
夜明珠幽暗的微光下,一張滿是髒汙的臉孔映入他的眼簾。
——那人剛剛,竟就在離他不到一尺之處!
所以那股氣流,其實是他的吐息!
想到這裡,江宴秋頭皮一陣發麻。
夜明珠照亮了眼前未知的黑暗。
……原來他們之間,還是隔著一道木質的柵欄的。
江宴秋松了口氣。
等等,所以剛剛那瘋子……是整張臉貼著柵欄,在黑暗中無聲無息地看著他?
江宴秋:“……”
謝謝,更滲人了。
不知為何,在這空無一人的黑暗中,那人的瞳孔反倒不似白日裡的瘋癲,反倒有種難以言喻的冷靜和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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