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萬事俱備,卻事與願違。
他一人在房中枯坐苦等許久,結果連半個人影也沒等到。
月上中天,別院早已陷入沉睡,隱隱約約還能聽到師兄豪放的鼾聲。
江宴秋強撐著睡意,越等越困,最後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
只知道前一秒,還望著案幾上的燭火,困得頻頻點頭,下一秒再睜眼……天光已經大亮了。
江宴秋:“……”
他睡得有些懵,穿著裡衣,披頭散發地坐起來。
白衣人昨晚真的沒來。
要不然以他的性格,早就半夜蹲守在江宴秋床頭冷冷地看著他,嚇死人不償命了。
他小小地歎了口氣,心中有些遺憾。
有時候命運和緣分就是這樣,不想看見那人的時候天天在你眼皮子底下晃悠,等真有事了又找不著人影了。
江宴秋打著哈欠起床洗漱,他昨晚還做了個噩夢,夢裡月姬明張著血盆大口衝他狂笑不止,一口一個小劍修乃大補之物……望月塔也把自己連根拔起,白色大煙囪在後面你追我趕,他逃它追,他們都插翅難飛……
好在這個噩夢並未影響他的睡眠質量,只是對上玄的陰影又多了一層……
.劍道大會進程已到尾聲。
剩余人數是單數,江宴秋手氣挺好,抽中了輪空。
這倒是個極好的機會。
上玄仙山此刻顯得分外空曠,因為人都到比試台附近了。
倒是很適合做些見不得人的事(……)
江宴秋就是這麽打算的。
昨天有相凝生在,很多事情不便去做,今日他獨身一人,倒是能放得開些。
他準備趁此機會,自己四下調查一番。
遠遠地望見白色煙囪一樣的望月塔,江宴秋腦中不由想起昨日被起瘋狂追趕,拔腿狂奔的場景,瞬間一陣惡寒。
今日再看,隻覺得起聖潔祥和的面具下,處處透著波瀾詭譎。
上玄的構造,跟衛星有些相似。
外面星羅棋布地散落著無數白色宮殿,而天空之城的最中央,則是眾星捧月般的上玄宮和望月塔。
上玄宮是歷代已經仙逝的掌門道體保存之處,以及現任掌門的居所。
跟昆侖相對而言自由奔放海納百川的門派規矩不同,上玄弟子修的心法都是同一種心法,還是無情道的一種,要求斬斷七情六欲,內修己身,強調道心的聖潔無暇,所以修到最後人均變成垮著張臉的木頭樁子,至於掌門月姬明,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天在廣場聽這位皮囊還算年輕英俊的掌門致辭,江宴秋險些以為自己看到的是不是活人。
而相對的,對掌門真人的要求,也是最高的。因此月姬明絕大多數時間都呆在望月塔中,虔誠懺悔,以求洗去身體和心靈的汙穢。
江宴秋覺得“面壁者”這個稱謂高低得讓給他,羅輯來了都自愧不如。
他並不打算打草驚蛇,因此並未進入望月塔,只是在周圍查看。
腳下是白玉和白色細沙鋪就的道路,在這純白一色的空間中,時間長了,很容易讓人心神恍惚,覺得自己也是那白色巨塔的一部分,或是即將被其吞入腹中的獵物。
即使在劍道大會這種時候,依然有上玄弟子不斷出入望月塔,無論進去時是什麽樣子,出來時無一不是面容沉靜,空若無物,簡直比少林還少林。
江宴秋藏匿氣息,無聲無息地跟上其中一人。
那位年輕弟子進去時還跟同伴有說有笑,神采飛揚,短短不到一個時辰過去,出來時儼然像是換了個人,眼神古井無波,嘴角平直的弧度都與月姬明別無二致。
他一言不發,眼神直直地平時前方,眼神中的高光簡直像是PS擦去了一般,腳步幅度都完全一致地向某個方向走去。
江宴秋跟在他身後,越是觀察,越是心驚,腦中的猜測一個接著一個往外蹦。
這人在望月塔中經歷了什麽?
那日識海邊緣蠢蠢欲動、虎視眈眈的巨獸……難道並非偶然出現,也不是只有他一人遇見過嗎?
江宴秋跟了一路,見到這人橫平豎直地走了一路,直到進入一座白色宮殿,才神色凝重地停下腳步。
按他原本的設想,是準備隨機抓取一個倒霉蛋用蜃催眠試試,看看他們這段時日的經歷,以及在望月塔中到底經歷了什麽。
但上玄畢竟不是闕城,無數雙眼睛虎視眈眈,還恰逢劍道大會,眾多修士雲集,要是被暗處的哪雙眼睛不小心盯上就不妙了。
時機還是不巧。
這處地方離望月塔已經有段距離,頗為人跡罕至,路上一個人影也沒有,他正準備離開去別處看看,然而每走多遠,就見一道灰影突然竄出來!
江宴秋瞳孔驟縮,正準備抽出鳳鳴,就發現這東西……竟似乎是個人!
……不怪他第一眼看岔,而是這人脊背佝僂,披頭散發,衣衫破破爛爛,幾乎把自己縮成了一個團,臉上滿是黑漆漆的髒汙,幾乎看不出皮肉本來的顏色,只有一雙眼睛閃著瘋癲的光,比起人類,更像失去靈智的野獸!
至於為什麽是灰撲撲的一團。
下一秒,江宴秋活似青天化日被澆了個透心涼,心中猛地一寒!
——那分明是白色的上玄校服!
只是由於太久未曾漿洗,又好似在地牢中滾過幾番,被利器撕扯,才變成了現在這副灰撲撲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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