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秋神色冰冷,一邊接住猝不及防從半空墜落,口中驚呼的小姑娘,一邊將鳳鳴收入劍鞘。
——跟著一起墜落的,還有那人拿刀的胳膊。
鮮血從肢體的斷面噴湧而出。
他仿佛這才反應過來,發出無比痛苦的嚎叫,一下子倒在地上。
小姑娘被嚇壞了,把頭埋進江宴秋的胸前,小小的身體發著抖,一個勁兒地往他懷裡鑽。
“哥、哥哥……”
“沒事了,囡囡乖,沒事了。”江宴秋輕拍著她的背,輕聲安慰:“壞人已經被大哥哥打跑了。”
囡囡小聲啜泣著,丟掉了那隻海碗,兩隻手都死死地抓著江宴秋胸前的衣服布料。
由小聲的哭泣,漸漸變為嚎啕大哭。
“可、可是……我的爹爹和娘親……都被他們害死了……”
細雨紛紛。
江宴秋抬起空著的那隻手,輕輕擋在小女孩頭頂,為她擋住那一小片雨水。
.“那些不同意造反的人,都殺得差不多了吧?”
“大哥,兄弟們埋伏打聽了好幾天,絕對錯不了,哪怕是咱們之前商議大事時面色不認同的,都寧可錯殺也不放過。”
“好,很好。”
為首被眾人喚作“大哥”那人,身高八鬥,身形魁梧,瞎了一隻左眼,右臉上有一刀長長的傷疤,從發際線一直延伸到脖子。
看著就是個狠角色。
亂世中有魄力造反的,也沒幾個不是狠角色。
獨眼狠狠啐了一口,“他們不願意跟著兄弟們一起乾,帶著一家老小一起過上好日子,竟然甘願被大宛那些狗官和人上人騎在頭上,也不怪兄弟們先送他們一程。”
其他人均是一派暢快叫好。
這些人,便是跟城外那些難民裡應外合,殺光守城門的官兵,掀起暴動之人。
遊說時未免有人通風報信導致計劃敗露,甚至不惜對“自己人”拔刀相向,把反對的、不願跟著一起暴動的人全殺了。
獨眼喝了口酒,這酒還是從守城衛兵那裡搜出來的,是最便宜的濁酒,味道卻烈得很。
他已經很久沒嘗過酒精的味道了。
哪怕為了這口酒……這些人都殺得值。
獨眼獰笑道:“等咱們推倒了那狗皇帝的皇宮,酒有的是,女人也有的是!”
追隨他的兄弟們一陣歡呼,氣氛無比熱烈。
“這些,都是你們的人做的?”
江宴秋極力壓抑著怒氣,嗓音冰冷。
獨眼原本大馬金刀地坐著,看到他,僅剩的一隻眼睛危險地眯起。
“呵,朝廷的狗官。”
見到江宴秋的第一眼,他便在心中認定了對方的身份。
只有那些高高在上的狗官,才會有這樣小白臉一樣的相貌,華貴的衣服,和高高在上的,仿佛在看垃圾一樣的眼神。
他大聲道:“就算老子們乾的又怎麽樣?你們這些皇帝的走狗,又想用什麽狗屁大義來壓我們嗎?”
“你知道你們的狗皇帝做了什麽好事嗎?”
“下令讓我們所有人,三日內遷出流民營,搬出你們的好闕城。白澤洲水患,多少良田屋舍毀於一旦,百姓流離失所,賑災的銀子被層層克扣,發下來的賑災糧霉得連雞都不吃。”他語氣無比嘲諷:“真是好仁義的皇帝,怎麽不下令讓我們直接去死呢?”
他這話說得慷慨激昂,擲地有聲,無數難民都跟著激動起來。
有之前被定慧寺安置下來的,也有在城外苦等,卻被守城官員百般推脫的。
江宴秋不為所動。
“所以,這就是你對同胞拔刀相向的理由?大宛的皇帝對不起你們,民眾又何其無辜?”
他這一路上,已經順手解決了不知多少作亂之徒。
為了效忠朝老母和妻子動手的,早就對鄰裡長相不錯的女人心懷歹意借機強迫的,單純發泄自己內心的施虐欲的……
人形的惡在極端情況下,在權利膨脹後,會被無限地放大。
和平年代,他們中有的即使借個膽子也不敢做出這種事,但在秩序倒塌後、巨大的利益誘惑下,能做出絕對無法想象出的惡事。
這已經不是能用“推翻狗皇帝”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來粉飾的了。
若是真為了他們口中的“大義”,為什麽要對囡囡這樣手無寸鐵的小女孩動手?
獨眼看了一眼江宴秋臂彎中的小女孩,眼神沒有絲毫波動,也沒有絲毫溫情可言,甚至嘲諷道:“當然是因為她的好父母了,不願意跟著兄弟幾個共謀大事就算了,還妄圖偷偷向定慧寺那些禿驢告密。”
他暢快地大笑,笑得臉上的疤痕都跟著可怖地抖動:“所以他們死了,無比淒慘地死了,死的時候還求我們放過他們的女兒……哈哈哈哈,真該讓你看看他們最後那副卑微的嘴臉,早些明白這個道理該多好!”
然後“謔”地一腳,將身旁施粥的木桶踢倒!
白花花的米粥流了一地,被泥土染成髒汙色。
“誰稀罕他們的施舍?誰稀罕這些破草垛稀粥?!憑什麽那些狗皇帝狗官和鼻孔看人的本城人吃香喝辣,住的是金屋銀屋,我們卻只能龜縮在這麽大點的破地方,還要辛苦做工才有飯吃?!”
獨眼無比殘暴地咆哮道,舉起了手裡鋒利的長刀。
“跟你一個將死之人,說這些也沒意思。”他殘忍道:“正好,就拿你第一個開刀祭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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