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流民營?
他們不是前腳才從那邊離開嗎?
信中言簡意賅,只有短短幾行字,五皇子看向黑甲衛的目光魄力威嚴:“父皇別的還說了什麽?什麽原因引起的暴動?哪裡的叛軍?”
黑甲衛頭也不抬:“陛下未曾告知屬下。”
五皇子深深吸了一口氣,靜默片刻,對近侍說道:“去把我的盔甲拿來。”
他方才面對喬夫人時的慌亂完全消失了,轉而變得無比威嚴沉著。
“……殿下!”客卿不死心地喊了一聲,“眼下這時候,殿下不如讓手下其他人探探消息,到時候再去也不遲!陛下之前才收回您的兵權,眼下的節骨眼兒上,咱們還有更重要之事。”
——要不是黑甲衛還在一旁,他急得就差把“奪嫡”兩個字脫口而出了。
太子薨了,昭武帝病重,眼下正是權力交接的關鍵時刻。五千護城軍是五皇子的底牌,也是他累累戰功的證明,更是要用在刀刃上,而不是這時候去鎮壓什麽莫名其妙的流民暴動!
五皇子威嚴地看了他一眼,客卿瞬間噤聲,不敢說話了。
“我是父皇的兒子,也是他的臣子。君有令,臣不敢不從。況且……”他頓了頓道:“無論誰坐上那個位子,都是我大宛的血脈,都是我大宛百姓的天子。若是眼下連百姓的安危都護不住,我又有什麽臉面去爭那個位子。”
“五……五郎……”
身後的房內,喬夫人昏迷中喊了這麽一句,她臉色依然蒼白,眉頭緊皺,雙目緊緊閉著。
五皇子捏了捏她的手,目光描摹過她的眉眼。
然後很溫柔地松開了。
“走吧。”
“是!”
江宴秋道:“等等!”
五皇子詫異地看過來,江宴秋迎向他的目光:“五殿下,我與你一同前去。”
他轉頭看向鬱慈:“小師叔,我們分頭行動,你先去皇宮,我跟五殿下一道去流民營。”
鬱慈想也不想地拒絕,冷聲道:“不可,一起去。”
顯然江宴秋那次自作主張偷偷潛入鸝妃的夢境,給他帶來了不小的陰影。
然而這一次,江宴秋卻很堅決:“小師叔,這是最優的辦法了,我跟師……我跟小琴認識,萬一有什麽事,溝通起來也便利。昆侖的援手還不知什麽時候趕到,這樣是最節約時間的。”
鬱慈眉頭緊皺,還想說什麽,卻被江宴秋輕輕推了一把。
“好了,”他輕聲說道:“小師叔,你就讓我做主一回好不好。”
五皇子雖然不明所以,卻還是拍著胸脯保證道:“鬱仙師你放心,有我在,絕對盡我所能保證江仙師的安全。”
鬱慈久久沉默。
就在江宴秋都以為他要拒絕駁回時,他狠狠地捏了一下江宴秋扒拉著他手腕的手。
在指骨上捏住一道深深的紅印,疼得江宴秋“嘶”了一聲。
“沒有任何事比你自己的安危重要……照顧好自己。”
.五皇子手下的五千護城軍平日操練之處就在城西,因此集結後,很快就能趕到。
但為了節約時間,江宴秋還是禦馬先行。
天光微亮,雨還未停,像是察覺到城中這樣肅穆的氣氛,家家戶戶都是大門緊閉,商鋪攤販也都歇業,街道上空無一人。
馬蹄扣在青石板路上,帶起一連串“噠噠噠”的疾馳聲。
城西地賤,除了沿著城牆而建的流民營,大部分都是貧民窟和底層人居住的民居,住的都是些下九流,勞工、乞丐和買不起房舍的商販。
這些房子也多破破爛爛,屋頂瓦片稀疏,陰雨天氣,屋內總是潮濕一片。
此刻一絲聲響也無,靜得可怕。
而真正到了不久前才來過的流民營時……
江宴秋握緊手中的韁繩,壓抑著心中的憤怒,翻身下馬。
眼前是一片煉獄般的景象。
那些衣衫襤褸的人手中拿著刀,砍向比他們更弱者。
辛苦搭建的草棚被掀翻倒塌,有老人就這樣被壓在厚厚的草垛之下,瘦骨嶙峋的胳膊最後一刻還向前伸著。
火光衝天。
到處都是人的哭喊聲。
男人、女人、老人、幼童……
手持武器的人已經殺紅了眼,穿著甲衛和官服的守城官兵,無聲無息地倒在地上,背後早已被血跡浸染。
——城門開了。
更多的流民宛如蝗蟲般湧入,湧向闕城的四面八方,更多的人加入了這場殘忍的屠殺,有的人手中,甚至還握著先前那些死去的守城官兵遺留的刀槍。
他們此時已經不太像人類了。
沒有人能如此乾脆又狠心地收割同胞的生命。
一道驚恐又細弱的哭聲響起,霎時吸引了江宴秋的注意。
一個又黑又瘦的小女孩,被人捏著脖子高高舉在半空,兩隻伶仃的小細腿拚命蹬空掙扎。
她的小臉被掐得通紅,不斷哭喊著“爹娘”,就算這時候,還不忘緊緊抱著懷裡的那隻豁口海碗。
對面那人獰笑著:“你爹娘已經死了,你也下去陪他們吧——”小女孩又大又圓,像黑葡萄一樣的眼睛大大地睜著,死死盯著面前之人,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對面那人正獰笑著要將鋒利的長刀扎進她小小的身體——然後,他的目光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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