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造成還是個小團子時期的鬱含朝備受欺負的原因,除了老掌門的看重卻不作為、有意無意的忽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有人傳言,他是曾經下落不明的鬱清仙子,跟魔族苟合後生出的孽種。
當時魔族尚未式微,仙魔大戰一觸即發,最美麗、最尊貴、最聖潔的鬱清仙子,竟然生下了一個魔物的孩子,怎麽能叫人不無比憤怒?!
什麽,你說仙子有可能是被迫的,並非與那魔族兩情相悅?
可那也是她的不對!被反問那人斬釘截鐵道,作為仙門正道,又是女子,她難道不應該把貞潔看得比什麽都重要,寧死不屈嗎?既然事情已經發生,那她也並非全然無辜嘛!
當時世人對魔族的厭惡和恐懼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雖然老掌門數次怒斥,甚至不惜大動肝火,使用了各種測試血統資質的方法,證明鬱含朝並非仙魔混血,但還是擋不住芸芸眾生悠悠之口。
畢竟誰不知道老掌門對他那鬱師妹少年時期就芳心暗許,說不定就是為了掩護老情人的兒子,暗中做了手腳呢?
在江宴秋後來那個年代,已經鮮有人敢提起此事了。
當事人不是已經作古,就是諱莫如深。
堂堂劍尊,仙門正道的守護神,怎麽能跟魔族扯上關系?!萬一哪天把人刺激到了真翻臉了,仙門連哭都沒地兒哭去。
可對現在的鬱含朝來說……
不是這樣的。
此時此刻,就是他真實經歷著的一切。
就連臉上的傷,恐怕也並非意外,而是人為。
他在宗門獨來獨往,沒有師尊,沒有朋友,當然也沒有要好的同門。
他們唾棄他,鄙夷他,又懼怕他。
年少的鬱含朝獨自行走在人跡罕至的荒野和衰敗淒涼的古城,獨自打磨著自己的劍,只有朝露和月輝作伴。
哎。
江宴秋心裡輕歎了一口氣。
就像是有人往他心中的池水裡投擲了幾根石子。
有種並不深沉,但很綿密的酸楚和刺痛。
“怎麽,你也怕我嗎?”鬱含朝突然轉頭問道。
少年人英俊又青澀的眉眼,卻因為那抹戾氣顯得有些與年齡不符的不和諧之感。
江宴秋卻沒回答他這個問題。
“你要看看我的劍嗎?”他突然問道。
打架打累了正在呼呼大睡的鳳鳴:“?”
它一臉懵逼地被主人拔下來,塞到了另一個懷抱中。
鬱含朝瞥了一眼,並不動作,也不接過。
……然後被江宴秋強行把劍塞進了懷裡。
鳳鳴:“??”
它銀白色的劍身在月色下泛著冷光,明明只是一把劍,卻有種莫名高貴典雅、不容侵犯的氣質。
江宴秋低聲道:“乖,給這位心情不好的大哥哥摸一摸。”
鬱含朝:“……”
鳳鳴:“……”
現在躺著的這個懷抱的氣息……似乎也有些熟悉。
有種冷冽的風雪和冷松的香味。
它不管了,象征性地嗡了兩下,代表自己是有主的名劍,不會隨便背叛主人,就在鬱含朝的懷裡呼呼大睡了。
江宴秋笑眯眯地:“怎麽樣,這把劍是不是還不錯?”
——名劍有靈。
是不會接受道心不淨之人的掌控的。
若是強行駕馭,只會讓劍靈墮落,落得玉石俱焚的下場。
他在變相地用這樣的方式,傳達信息給鬱含朝。
——我和我的劍都挺喜歡你的。
對於鬱含朝這種仿佛生命中只有劍、把劍當成自己的半身看待的劍修來說,可能最能讓他們心情愉悅的方式,就是“在嗎,看看劍”。
江宴秋對鳳鳴的外貌(?)還是相當自信的。
好歹也是十大名劍之一。
果然,鬱含朝靜靜地看了一會兒鳳鳴,輕輕地摩挲著它的劍柄。
鳳鳴睡得比豬還死,毫無反應。
絲毫沒有作為名劍應該為用劍氣威懾喝退除了主人以外之人的自覺。
江宴秋突然肯定道:“你以後也會擁有自己的劍的,比這把要好得多的那種。”
鳳鳴:“?”
這說的是人話嗎。
江宴秋看向鬱含朝:“還會遇上很好很好的人。”
“大家都會很尊敬你,崇拜你,把你看作拯救世人的大英雄。”
他笑嘻嘻地:“這裡不能說謊的,我說的全都是真話。”
鬱含朝突然道:“那你呢?”
江宴秋:“?什麽?”
“我說……那你會怎麽樣?”少年鬱含朝微微垂眸看著他。
那人的眼眸中倒映著萬千星辰和他。
“你不是因為說了謊話才受了這麽重的傷嗎?待會兒要怎麽出去?出去之後,我要怎麽找到你?”
江宴秋微微睜大雙眼。
鬱含朝無比認真地看著他。
從一開始,他就沒懷疑過他的話。
江宴秋突然費力地爬起來,欺身接近鬱含朝。
近到兩人之間幾乎只有一指的空隙。
他突然有些後悔。
自己不應該那麽騙他的。
要是自己待會兒離開了……這孩子估計得傷心好一會兒。
那一瞬間,江宴秋甚至沒有意識到,令他無比揪心,不忍叫人傷心難過的,其實只是劍尊少年時代的一枚記憶碎片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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