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醫生很快就對小蛇失去興趣。
他將蔣瓔領到沙發處,坐在他對面,語氣柔和地道:“看來你喜歡蛇和疊紙星星?”
提到疊紙,蔣瓔下意識轉頭看去。
之前一直安靜站在牆邊的假蔣瓔,不知何時已經連同那扇門一起消失,就仿佛他從未出現過。
王醫生還在跟他說話:“你不用管他,他不過是你的影子,算不上一個人。你和他不一樣,你是真正的人,活生生的人。”
蔣瓔越來越聽不懂他的話了。
眼見王醫生對他的態度特別友好,他索性不再掩藏內心的懵逼,捧著小蛇做出懵懵懂懂的神情。
王醫生沒有表現出一點懷疑。
他說話的語速放慢許多,整個人變得極為有耐心。注視蔣瓔的眼神,甚至帶著掩藏不住的父愛。即使蔣瓔全程沉默不語,他也沒有一絲不耐。
在跟王醫生聊了一陣後,蔣瓔本就懵逼的腦子,變得更懵了。
他手指機械地撫摸著小蛇,頭一回覺得自己長這麽大,居然還會聽不懂人話。
————
王醫生沒有跟蔣瓔介紹這棟詭異的病院,也沒有跟他這一切具體是怎麽回事。
他花了很長時間,試圖讓蔣瓔理解一個道理。
在王醫生的口中,這個世界不存在真實獨立的人類。
人類對於自我的認知、夢想、以及所有的喜怒哀樂,其實都不屬於他們自己。
每個人都是一面鏡子,外界是什麽模樣,鏡子裡的畫面便該是什麽模樣。
如果在一個范圍內,保護弱小是正確的。
那生活在這裡的人,即使沒有主動庇護弱者,他們也會認為這種行為是高尚的。
但如果在一個地方,殺人者不僅不被懲罰,還會被歌頌。
那在那片區域裡,殺人就是正確的行為。庇護弱者則會被嘲諷,多管閑事腦子有病。
人對是否對錯的判定,取決於他從小到大生活的大環境,和所接受的集體教育,而不是聽從他的內心。
因為人類無法看清自己的本心。
當人們捫心自問,自以為做了遵循內心的選擇時,其實他們所聽到的一切心聲,都來源於他對外界的認知。
而一旦鏡子裡的內容和外界畫面不符,那這個人就不再是一個合格的人。
他會被孤立、毆打辱罵,批評教育、強行糾錯,甚至被殘忍殺害。
迎接他的只有兩種結局。
被迫讓自己鏡中的畫面,和外界保持一致,或者徹底切斷和世界的聯系。
王醫生坐在沙發上,雙手交叉抵住下顎,“我們稱那些能意識到自己正在被世界同化,並願意做出改變,尋找真實自我的人,為破鏡者。至於其他已經被徹底同化,再也沒機會明白自己已經迷失的人,叫做鏡中人。”
蔣瓔被他繞的有些頭疼。
他不太能理解他的理論,“等等,如果按照你說的,人會被社會同化失去自我,所以不能算是獨立的人,可社會不就是由人組成的?”
王醫生挑挑眉,“不,社會是由利益組成的,利益是自然強加給生物的一種概念。在野獸眼裡,利益是最大最肥美的肉,是獲得和雌性。交。配繁衍後代的機會,是佔領更多領地。”
“在人類眼中,利益是賺取更多的金錢,獲得更多的權力,享受更多的快樂,能夠更好地活下去。人類的利益形成了社會,為了能最大限度且長遠的維護個人利益,他們為此制定了規則,並要求所有後來者,都必須遵守這個規則。”
“你或許以為這是件好事,因為你生活在一個和平的國家。但假設一下,如果你是個恐怖。分子的孩子,在你生活的地方,強。奸殺人買賣人口就是那裡的規則。那時你這面鏡子裡,會倒映出什麽樣的畫面?當你表現和其他人不同時,你又會走向怎樣的結局?”
王醫生拿起桌上的保溫杯,喝了一口溫熱的茶水。用一種格外慈愛的眼神,看著面前的蔣瓔。
“就像是奴隸。貿易盛行的時期,很少會有人認為販賣奴隸是件錯事,包括最底層的窮人和奴隸自己。鏡中人心底最真實的自我,無法衝破外界的影響,改變已有的認知,讓他們真正聽到屬於自己的聲音。”
“失去自我的鏡中人,和人工智能沒有區別。他們都沒有自己的思想,都受外界支配。不過是一個長著人類的軀體,一個看著更像機器而已。”
蔣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其實他被王醫生繞進去了,覺得好像是那麽回事。
但他並不在意他的話有沒有道理。
王醫生能說出‘女人穿黑絲短裙就是用身體取悅男性’的話,還準備強迫蔣護士陪他睡覺。
他做的事蔣瓔看不順眼,在他的心裡,已經將王醫生和畜生畫上等號。
一條狗哪怕叫得再好聽,它也是在狗叫。
想到這裡,蔣瓔小小的愧疚了一下。
夏詩寧要是知道他將王醫生也劃到狗的范圍,估計會跟他生氣。不陪她玩上一整天,她是不會原諒他的。
蔣瓔在放空大腦發呆,王醫生依舊興致勃勃地跟他講道理。
“食不果腹的孩子,夢想著能吃飽飯。貧窮的小孩希望以後能賺大錢,富家子弟會被父母的光環束縛,多半會從事和父母一樣的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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