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一個女孩,而是一個……被拚湊而成的人!
林槐點燃了油燈,他拿出一隻鉛筆,在留有凹凸不平的痕跡的第十三張空白的明信片上小心翼翼地抹。石墨鉛灰留在了明信片表面上,內裡的凹痕
卻保持了空白的痕跡。很快,燈光下,曾經被隱藏的、因被墊在最下方而跟著印上的字樣,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我找不到第十三個。”
“天底下有十全十美的美麗女性麽?我不知道。然而很遺憾的是,那些存在於英雄的史詩、傳唱的歌劇中的美麗女子,我從未在現實中見到過。”
“我曾見過貴族的小姐。她們有著嬌美的容貌,高高在上的下巴與天鵝般驕傲的脖頸,卻沒有柔軟的慈悲心腸。”
“我曾見過芭蕾的舞者。她們有著美麗的雙足,手臂卻因長年累月的練習,積累了肌肉。”
“我曾見過美麗的獵戶女,她們的雙腿有力皎潔,仿佛叢林中的小鹿。”
“世界上的美麗被分散在各個地方,被分散在不同的女子身上,被分散在不同的角落。她們擁有美的一部分,卻不夠美,不夠美……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會是什麽樣的呢?”
“於是,我決定將世界上所有的美收集起來。我的動作比我想象中還要快,很快,我就找到了美麗的手臂,屬於音樂家的耳垂,屬於畫家的巧手。我嘗試把她們拚接在一起,所得到的卻只是腐爛。我將她們繪製在一起,可死的畫像,又能有怎樣的美呢?死物終究是死物,以我的筆繪製的畫像,美則美矣,卻沒有靈魂——沒有屬於那些女子的,生的靈魂。那不是藝術,只是簡單的複製的造物……”
“直到,我遇見了一名調香師。那是一名容貌很普通的女人,卻有著很美的鼻梁。她喜歡穿黑色的長裙,手臂上有蝴蝶的紋身。她並不美,卻是如此恬靜,以至於,我甚至想過要與她度過余生,放棄我那雙總在顫抖的雙手。”
“她告訴我,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香氣。香水,是美人的靈魂。有一句話,叫‘聞香識女人’。我告訴了她我過去的一切,她被嚇了一跳,最終卻決定接受我。那時的我也相信,我會從此陪著她,再也不漂泊。我總在顫抖著的靈魂,也會停止。”
“後來……直到如今,我也很感謝她,她給予了我,全新的靈感。她讓我明白了藝術的真諦,讓我明白了一個更長久能保存、能混合的,創造美的方式。因此,我帶走
了她……”
“我以她們的血清為溶劑進行製香,將她們一點一點地,加入這個瓶子裡。我開始從尾到頭地去築造一個絕世的美人,從雙足,到腿,到腰,到手與嘴唇。基於沉降的原理,這個過程的步驟,不能交換與改變,這就是澆築——一層一層地,將你想要的那個絕世的美人,搭建出來。但是……”
“我找不到那雙眼,我找不到最美麗的那雙眼!”
“無論有著怎樣華美的外表,她們的雙眼,總是平平無奇,總是庸常的色澤,庸俗的想法,庸碌的眼神……我不能讓一樣普通的東西來毀掉這個傑作,我的靈感,我的藝術品,我的所有熱情與愛意的結晶……”
明信片上癲狂的字跡停留在這裡,林槐想,這個瘋子應該是在這之後,便收到了來自“茶話會”的邀請函。
“現在再看這個瓶子,還真有點惡心了。”林槐放下信,再次看向旁邊那個香水瓶,“他打算用這種東西來拚接一個博采眾長的絕世美人?而如今,他來到霧城,是要找到最後剩下的那雙作為點睛之筆的眼睛?”
林槐思索了一會兒,遺憾地搖了搖頭:他估摸著那個男人的屍體大約已經在泥土裡腐爛得差不多了,若非如此,他大概會跑到小道裡,再把男人自己的眼睛挖出來,泡進這個瓶子裡。
不過事已至此,已經是勉強不得了。看起來,假如林槐和楚天舒不曾在那條道上截下那名男人的馬車,男人大約會帶著他的瓶子進入霧城中,並在城鎮裡尋找他所需要的、那名擁有最美麗的眼睛的女子的血液,已完成他這瓶身為“絕世美人”的作品。或許,如果類似顧北辰這樣的玩家在此,他們大約會在霧城裡尋找,對擁有美麗雙眼的女子進行狩獵,並最終完成這瓶香水,將它作為敲門磚,以作為一名“藝術家”,抵達“茶話會”。
然而很遺憾,林槐並沒有去當一隻蚊子的興趣。
楚天舒還沒有回到旅館中。林槐將香水瓶放好。他托著下巴,在書桌前發了一會兒呆,不久之後,打了個綿長的哈欠。
“差不多也該上床了。”
屋外的雨聲漸漸大了起來,有風吹動了窗簾。林槐聽見遠處隆隆的雷聲,沉悶地
在天際奏響著。
下雨了。
方才大約是看明信片看得入神,林槐居然絲毫沒有發現雷雨的到來。或許是因著雷聲的震動,油燈裡的火焰閃了一閃。林槐低頭去握油燈,眼角卻瞟到了裡面的報紙。
“著名芭蕾舞者克裡斯蒂娜一夜之間,雙足麻痹,從此失去舞蹈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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