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媽的,走路不看路!”
林槐的腿上出現了一道傷口——那傷口,似乎來自某種車輪的刮擦。他聽見似乎有一輛馬車急急地開過這裡,他的耳邊,則傳來那個怒吼之人的聲音,和更多人的議論聲:“小朋友,你沒事吧?怎麽傻站在那裡?那輛車開過來,你就一動不動,還有那輛車,他媽的,那麽大一個人站在中間,它怎麽……”
林槐剛要開口說話,便聽見另一人的聲音:“史密斯,你在說什麽?”
“說什麽?”
“什麽小朋友,什麽一動不動?你站在那兒說什麽呢,快點兒去工廠上班,時間快到了!”
在那之後,許多的議論聲也響起。
“他說什麽小朋友?”
“有人嗎?剛才的路口處有人嗎?”
“我們離他遠點兒,可能他有些精神問題……”
而原本扶著他的那具空氣也離開了。他像是恍惚了一陣,道:“咦,這裡什麽都沒有?我剛剛明明記得我碰到……”
“別管了,史密斯,上班去了!”
喧囂的議論聲漸漸消失了。人們的興趣很快從這樁古怪的事件,轉移到自己的生計上去了。只有林槐一個人,站在原地。
他看著自己的小腿——在那白皙的小腿上,正有一道裂開的傷口——傷口中,有血液湧出,順著皮膚流下。
在這個城市裡,似乎沒有人能看見他——沒有人能看見,這個一隻腿正在流血的、差點兒被一輛不知道是什麽樣的車撞了的少年。而他——也看不見所有的人。
所有的活物都看不見他,他也看不見所有的活物——他所能看見
的,只有存在於這座城市裡的死物——不曾與活物接觸的,死物。
清晨的吵鬧還在繼續。而林槐卻仿佛在這一刻,被這個世界所拋棄了。
林槐低下頭,他知道自己用點力量,這道傷口就會被緩慢愈合。
可他沒有這樣做。
“有人剝奪了我的視覺?不,不只是我的視覺,還有這座城市裡所有人的,對於我的視覺。”林槐自言自語道,“很有意思,玩笑?惡作劇?有意思……”
他俯下身,用手指抓進了自己的傷口,讓裡面流出了更多的血。
那一下是很疼的,可他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相反,他將自己的右手貼在了傷口上,讓上面流出的鮮血,浸潤了他自己的手掌。
“既然如此。”他舉起那隻沾著鮮血、濕噠噠的手,臉上露出了詭譎的笑容,“我也來給這座城市開一個玩笑。”
他舉著手,在感覺到一人與他擦肩而過時,從容不迫地將那帶著血的手掌印在了對方的背上。
……
林槐的行為在許多時候都不能被人所理解,不過,他並不在意。
此刻,他抱著腿,坐在高高的白石階上。在他的下方,是一條街道,街道上,無數懸空的血手印,在道路上來來回回地走著。
誰能想到一個瘋子,居然會用自己的血,來對他看不見的市民們進行標記呢?
“不過很遺憾,我的血是有限度的,今天也只能先標注這一部分的市民了。”林槐抱著膝蓋,自言自語道,“這些市民們似乎保留了對我的觸覺與聽覺,不過遺憾的是,他們似乎已經完全失去了對於我的視覺——其中,也包括我的血。當我舉著血手,拍在他們的背上時,我能聽見他們罵了一聲,又或者回頭看了一眼。但不幸的是,他們不僅看不見我,也看不見我的血手印。”
“除此之外,他們似乎也失去了對我的嗅覺。”林槐將那隻血紅的手緩緩地舉到自己的面前來,“這一整天,居然沒有一個人聞到血腥味……這樣大的出血量,我身上的血腥味應該很重才對。”
“視覺和嗅覺被同時剝奪,我觸發了什麽嗎?它來自於色\\欲魔女嗎?不過……為什麽是視覺?至於嗅覺……難道是因為那瓶香水?我記得,
昨天晚上所有古怪的發生,都是在我打開那個箱子,並嗅聞了裡面的香水之後。是這瓶香水,對我起到了什麽作用嗎?”
林槐的話前所未有地多,他坐在階梯上,自己與自己對話,眼神冷靜。
然而這份行為或許是因為他明白,如果此刻沒有這份自言自語的話,他一個人面對著這空空蕩蕩的、唯獨將他拋棄了的城市,他或許會因此發瘋。
夕陽落在了霧城上。林槐站起身,順著台階向下。正在此時,他聽見了一個不確定的聲音:“烏鴉?”
烏鴉?
在這個副本裡,會有誰叫他“烏鴉”?
不可能是夏星野,也絕不會是秋然,而除他們之外的兩名玩家,都已經死了。
林槐很快就想到了那名古怪的人偶師。
一雙手似乎在虛空中抓撓著,似乎正在尋覓他的蹤跡。那個人的聲音還在傳來:“奇怪,我剛才明明在這裡,聽見了你的聲音,你躲到哪裡去了呢?”
林槐並不打算搭理他,他順著階梯,一步步向下。直到那個人的聲音又傳來:“呵呵……躲起來了?還是錯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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