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將軍因此為愛自宮,凌雲班因此徹底倒閉。可見周盈確實是一名禍水紅顏,名動天下。
轉眼間冬風肅殺,上元將至。原本沸騰一時的事件,也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冷卻了下來。
每到上元節,城裡都會有燈會舉行。每當此時,即使是養在深閨裡的小姐,也能戴上面具、出門遊玩。
本應在家中寒窗苦讀的蘇清,也在此日出了門。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站在燈火通明的街頭,蘇清一時竟然有些恍惚。
數年前,他還只是個家徒四壁的書生,所擁有的除了一身“傲骨”,便只有一個乾癟的錢包。
蘇清同許許多多年少又自命清高的讀書人一般,將“莫欺少年窮”五個字作為自己的人生信條。秉
承這生信條、並由此一飛衝天的人,要麽有著過人的才華,要麽有著不肯放棄的自尊心。蘇清幸運與悲劇的是,他兩邊都沾一點,卻兩邊都未能做到極致。
他有點才華,卻為人酸腐、看不起他人,並極易嫉賢妒能。他自命清高,因此不肯屈身去做一些商賈買賣,寧願吃糠咽菜,也絕不做放下身段的事。
所幸他家裡尚有幾畝薄田,蘇清手不能抗肩不能挑,但靠著把它交給別人收租,也足夠維持一點勉強的生活。
往年的燈會,蘇清總是一個人在家裡度過。家裡清清冷冷,他便找些舊時的話本來看。話本中的美麗女子,無論是閨閣小姐、又或是青樓花魁、又或是荒野狐妖,往往都慧眼識英雄,不僅與貧寒書生春風一度,還給他銀錢。待書生一飛衝天,便是才子佳人,青雲直上。
三年前,一次偶然的出行,也讓他在燈會上碰到了一名這樣的佳人。
“蘇大哥,你在想什麽?”
婉瑩的聲音打斷了蘇清的思緒。
“沒、沒什麽。”
他有些結巴地應著,將自己的眼神從那座面具攤子上抽離。那身著繡著金絲菊花的白衣的背影,便從他的思緒裡一閃而過。
“我和爹爹說了,三日後你便將你的文章送到府上。太子太傅也是邡城人,近日回鄉省親。我父親向他提起過你,說你是難得的才子。他對你也很好奇。”婉瑩興致勃勃道,“有了他的推薦,你便可以……”
大好的仕途在他眼前,婉柔的佳人也在他的身邊。情之所至,蘇清不禁道:“瑩瑩,你真好。”
在說出“瑩瑩”二字時,他一時又有些恍惚。
——你在想什麽?他在心裡搖了搖頭,盡管周盈……但周盈終究是個下九流的戲子,而且還……
如果周盈活著,等他入朝為官,他自然是可以納了周盈的,但周盈的身份、周盈的一切……都只能讓周盈為妾!
更不要提什麽私奔……
“你瞧?”婉瑩的聲音又在他的耳邊響起,“你瞧這個面具,漂亮麽?”
她舉起一隻長著狐狸耳朵的面具。面具的攤主,坐在重重疊疊的面具後,自己也戴著一張面具。他坐在一張木椅上,托著下巴,似乎是有些百無聊賴
。
蘇清看著他的身影,一時間竟然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裡見過他。
“好看麽?”
婉瑩還拿著那張面具。蘇清下意識地回答:“好看。”
“好看就對了。”
略帶慵懶的聲音從攤後響起。攤主戴著嘴角上揚的白貓面具,搖了搖手裡的折扇:“我這兒每一個面具,都是我精心製作的,這一整個燈會上,就沒有比我的面具更好的面具。”
“你聲音挺好聽,不過口氣還挺大啊。”婉瑩天真嬌憨地答著,“你這個面具,和別的面具有什麽不一樣?”
“我這個面具與眾不同。一般的面具,即使是做得再精致,也會讓人發悶。”攤主慢條斯理道,“但我這個面具,相當透氣。”
“什麽?”
“而且,它相當的柔軟,不會硌到你的皮膚。不信的話,你可以戴上試試看。”
婉瑩將信將疑,她將面具覆在自己的臉上,突然驚喜道:“真的很透氣誒,而且很柔軟,我還沒有戴過這麽舒服的面具……”
“和其他的面具不同。”貓面具勾起嘴角,“我的面具,是會呼吸的面具。我又把它稱為——”
“人的第二層皮膚。”
不知道為什麽,蘇清總覺得攤主似乎在看自己,這樣的注視讓他毛骨悚然。
攤子上掛著一幅幅面具,面具極為柔軟,有的是哭臉、有的是笑臉,其上皆只有紅白二色。為了保證人的行走,面具的眼部皆被挖空。一雙雙黑洞洞的眼睛被掛在繩子上,蘇清一時覺得,它們似乎都在默默地注視著他。
面具在風中輕輕搖曳,他不禁打了個寒戰。
婉瑩對這個面具愛不釋手,在她戴上它之後,便沒有了想把它脫下來的心思。蘇清見她如此喜歡,決定討個大小姐的開心。
他於是忍著這點詭異的不適,決定充個大方。他掏出了錢袋:“多少錢?我買了。”
他沒少做過討大小姐高興的事。婉瑩出身高貴,相應的對金錢也沒概念,花錢如流水,最初很是讓他狠狠肉痛了一番。所幸後來,他有了一筆收入,因此除了最初那個原本該買給周盈的翠玉戒指,他又能充個更多的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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