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本該因為摔落,而分崩離析。
他的每一寸骨骼會斷裂,大量的鮮血會湧出。他的本體將在獲取足夠的養分後重新塑成,他的數百個複製體們將會從每一滴血液中緩緩爬出。
可他並不害怕。他對於一切混亂,一切痛苦,都充滿期待。
然而迎接他的並非水泥地面,而是另一個人的溫暖。
他花了十秒鍾,意識到自己落在了一個人的……
懷裡。
帶著汗水,帶著風,帶著空氣,帶著慍怒的……
懷裡。
“哈哈哈,哈哈哈……”
他放聲大笑,毫不掩飾,極度張狂,極度興奮。
然後伸出手,狠狠地,一把——
勾住了那個人的脖頸。
“我輸了。”他抱著那個人的脖子,近乎惡狠狠地說著。
永遠都在勝利的賭徒,說,他輸了。
但在那張放聲大笑的臉上,沒有頹喪、沒有悲傷、沒有軟弱,也絕無怯然。
在笑聲過後,他勾著另一個人的脖子,滿足地將自己的臉往對方的懷裡蹭了蹭。
嬌弱的玫瑰花在太過靠近熱源時會凋謝,可他不會。他聽見“咚咚”的心跳聲,感受到汗水的熱度,緊擁的雙手,和有如向死而生一般的,恐懼與幸福。
那一刻,他無比慶幸自己,身而為人。
擁抱著他的男人沒有說話。他忍不住抬起頭來。
他猜想這個人的眼神裡或許會有些慍怒、或許有些恐慌、又或許會有些,被高速墜落的他砸中手臂的疼痛和不適……他揣摩著他的想法,並思考著他可能會出現的反應。
隨心所欲的他並不是一個喜歡揣摩他人想法的人。即使有,也絕不是出於“想知道這個人對自己是什麽看法”的目的。
可他樂於在這一刻對這個人做這些。
出乎他意料,又或許都在他意料之中的是,這個人推翻了他的所有揣測。他抱著他,他低頭看著他,臉色冷淡,眼神很深,沒有笑意,就好像他是什麽令人奇異的生物似的。
——他猜到我會跳下來了嗎?他在研究什麽呢?我對於他來說究竟是什麽?
——他現在,在想什麽呢?
許許多多的問題讓他身體發熱,因此,他笑了。
“接下來一周,我都乖乖呆在家裡——直到學園祭。”他說,“而你嘛——必須和我說清楚你的所有故事。”
他意有所指。
半晌,那雙注視著他的幽深的眼裡,終於慢慢地、慢慢地漾出了一點笑意。
“好啊。”楚天舒抱起他,說,“我給你講個小鴨子的故事……”
林槐:……
楚天舒:“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裡有個
老和尚……喂喂!不要掙脫開我,自己走啊!”
兩人從倉庫裡走出,已經是下午七點。
空氣中仍然漂浮著淺淡的花香,濃濃的暮色,卻已經染上天空。林槐走在楚天舒身後,一步一步地踩著他的影子。
“……有時候我真的很好奇,你不笑的時候,是什麽樣的?”他狀似無意地說著。
正在用吸管吸回血衝劑的楚天舒很嚴肅地轉過頭:“我現在就沒有在笑。”
他指了指之前遭受重傷的手臂:“我在哭。”
林槐:“……你的眼裡沒有淚水。”
楚天舒:“我的心在哭。”
“有——這麽痛麽?”林槐難得地有點心虛,“我給你看看……”
楚天舒:“這一罐補血藥劑需要一個C級支線劇情呢,我快心疼哭了。”
林槐:……
楚天舒:“唉,從和你相識開始,我就天天掛彩。”
“我……”林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再製造幾個複製體給你殺吧。”
他飛快補充:“賠你的。”
“真的嗎?!”楚天舒兩眼放光,三秒之後,他咳了一聲,“算了,富貴不能移。”
林槐:……
楚天舒:“雖然我真的很心動。”
林槐踢了踢路上的小石子:“我以後再也不跳了。”
他飛快補充:“至少不在你面前跳。”
楚天舒:“……”
林槐盯著楚天舒的背影,突然,他很想激怒對方一下。
或許不是激怒,又或者是,用別的方法,引出一些對方的別的感情。
這個人在他面前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快樂得近乎輕佻,散漫得近乎沙雕。似乎沒有任何事,能夠誘出他或憤怒、或憤恨、或冰冷……總之,是他不曾見過的,其他的情感。
他們之間到底有過怎樣的過往?他為什麽願意陪著自己一起瘋?他到底是以什麽樣的心情來尋找他、接觸他、並最終……接住他的?
僅僅是因為……他喜歡自己嗎?
林槐並不是個傻子,他能感覺到對方對自己的“喜歡”,或許在某種意義上,似乎是超出“朋友”這個定義的。然而令他茫然的是,這個人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來接觸自己、又或是,來喜歡自己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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