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了摸鼻子晃著腿, 用看好戲的語氣說著:“喂,你對著長著我的臉的複製體, 還真是一點都沒手下留情啊。我看著,都有那麽一丟丟——”
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一個很小的一丟丟:“恐慌。”
嘴上這麽說著,他彎著的兩眼仍舊帶著戲謔的笑意。楚天舒握著扳手抬頭,一臉迷茫:“為什麽?”
“畢竟——這些複製體有著和我一樣的容貌,一樣的性格, 甚至複製了我的所有記憶。嗯……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們就是我。”林槐笑著說,“雖然對於我個人而言,我希望自己能夠活下去,但是對於你們這些人而言,活下去的無論是哪個複製體,都是一樣的。”
說著,他托住了下
巴,搖了搖腿:“這是我突然想到的一個問題。就像之前在拉麵店裡你說得那樣,你覺得一個人並非由軀殼決定其組成,而是由回憶和經歷決定其組成。我發現這個問題還挺有趣的,也就是說,這麽多複製體裡無論活下去的是哪一個,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都是我,活了下去……”
在他出售著自己的歪理邪說時,楚天舒仔仔細細地用衛生紙擦乾淨了扳手上所有血跡,並將它們點燃。他一邊打著打火機,一邊很隨口地說著:“你看過《小王子》嗎?”
“《小王子》是什麽?”林槐歪著頭,“是那個把自己的眼睛腸子舌頭嘴巴都挖出去了的王子嗎?”
“那是快樂王子!!不要把童話故事說得這麽驚悚啊喂!”楚天舒說。
熟悉的吐槽聲音讓林槐又找回了那種屬於楚天舒的感覺。他看起來又變回了素日裡那個正直而沙雕的青年。
打火機點燃了紙張,楚天舒注視著火苗,說:“玫瑰告訴小王子,她是宇宙裡唯一的、獨一無二的玫瑰。小王子為她的獨一無二而驚喜,為她澆水、為她捉蟲、為她擋風。後來小王子在玫瑰園遇見了很多隻玫瑰,她們中的每一隻,都長得一模一樣。這一大片玫瑰,每一朵都和他的那朵玫瑰一樣美麗。去問世界上任何一個人,任何一個人都會告訴他,他的玫瑰並不獨一無二。但是……”
“但是什麽?”
“但是小王子說,他的玫瑰是獨一無二的。因為她是他澆灌的。因為她是他放在花罩中的。因為她是他用屏風保護起來的。因為她身上的毛蟲是他除滅的。因此,她還是那朵獨一無二的玫瑰。以上來自《小王子》中小王子的表白,所以……”
“你和任何一個複製體都不一樣。我隻吻過你的額頭。”楚天舒說,“這就是我能夠一眼認出他不是你的原因。”
坐在房梁上的林槐靜了一會兒,半晌,他嗅了嗅自己的身上:“你昨天有遺落什麽東西在我身上嗎?比如什麽味道之類的?……算了,我真聰明,居然從最開始就想到了用你來釣複製體的辦法,現在大功告成,只剩一個複製體了……”
“說起來那個複製體也……很奇怪。”楚天舒道,“我
確認過這座小鎮所有的監控,再找不出一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複製體了。”
他想了想:“你確定昨天沒有發生任何意料之外的事嗎?”
“昨天……”林槐想了想,“那個刺殺我的NPC,好像喝了我的血……會不會是他產生了變異?”
“有點道理。”楚天舒道,“解決完這裡,我一會兒去找他,至於你——你給我乖乖地呆回家裡。”
林槐:……
“為什麽非要把我關回去?”他問,“你明明知道,我只要想跑的話,隨時都可以跑出來。”
“那我就把你捉回去。”楚天舒扛著扳手,虛起了眼,“不要再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了啊!你知不知道我殺了你一個下午,差點殺出心理陰影了……”
“其實,”林槐慢慢道,“我也可以心甘情願地,乖乖地……呆在家裡。”
楚天舒:……
林槐昂起下巴,張開雙手:“喂,要不要玩個遊戲?”
“什麽遊戲?”
“我現在,從這裡向後倒下去。”林槐說,“你可以試著接住我,又或者,你可以試著做一個實驗。”
“我會因為重傷,分化出很多個我,很多很多個我。”林槐看著天空,“然後,等你從那些人中找到了真正的我後……再來給我講這個童話故事。然後在這之後,假如你贏了——”
“我就聽你的,乖乖地呆在家裡。”林槐說,“可以嗎?”
他用眼角瞟向楚天舒,後者看見他的眼神,毫無畏懼地笑了。
“還挺有儀式感……”楚天舒說,“好吧。”
林槐放聲大笑,他張開雙臂,在距離楚天舒足足有橫向距離二十米,縱向距離十米的橫梁上直線墜落。
呼呼的風聲在他耳邊吹過,在強烈的失重感和落地的恐懼中。
他聽見自己的身體因碰撞發出了“砰”的一聲。
沉悶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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