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疼的,”楚倦懶懶的摸了摸自己的傷口,早已結痂,似是割了許多次才割斷,斷面並不平整,“畢竟是龍族的一條命。”
活生生把人逼到死路,又被至愛之人背叛,怎麽會不疼了。
謝沉鹿的手說是輕輕撫摸,卻仿佛根本不敢落到實處,楚倦握住他的指尖帶他觸碰自己的傷口,眼神一瞬冷肅,像是許諾。
“等我好了,我就去魔族把割下我角的人千刀萬剮,剝去魔骨,然後打入畜生道。”
他語氣溫柔說的話卻是謝沉鹿渾身僵硬。
他不是什麽心慈手軟的人,在沒有遇見謝沉鹿以前,他也曾仗劍廝殺,在六界闖出過赫赫威名。
被楚倦攥住的人手指不由自主的抖了抖,楚倦把他的手握的更緊,眉眼間是真切的關心,溫柔安靜:“沉鹿,你的手好冷。”
“是覺得我太過殘忍?”
“怎麽會。”謝沉鹿順勢抱住楚倦,埋首在楚倦肩側,遮住了難看到極點的神色,“無論殿下做什麽都是對的。”
傷及殿下的人全都該死,他自己也是這樣以為,但傷殿下最狠的人明明是自己。
楚倦拍了拍他的背,能感受到謝沉鹿脊背繃的極緊,像一條即將折斷的線:“這三百年來團子沒有爹爹,我不在你身邊,沉鹿,你是不是過的很辛苦?”
他是這樣溫柔繾綣的人,也是這段時間難得的對謝沉鹿有好臉色,謝沉鹿懷念地貼近他的心臟,聽楚倦沉穩的心跳,“不辛苦,想著殿下,就不辛苦。”
“我不會白白讓你們受這樣的苦的,”楚倦下頜靠在謝沉鹿發上,許諾著,“我保證。”
讓團子沒有爹爹陪伴三百年,讓你苦等我三百年,罪魁禍首他不會放過。
謝沉鹿呼吸微微一滯,半晌,抱楚倦更緊了一些:“嗯,我相信殿下。”
楚倦睡著以後謝沉鹿睜開眼,微涼的手撫。上楚倦鬢角,在無聲中悄然描摹著他的五官,從緊閉的眉眼到挺直的鼻梁,最後落在唇角,拂開了一縷碎發。
謝沉鹿突然想,如果有一天楚倦真的把一切都想起來,當真會扒皮抽筋,將他千刀萬剮,丟進畜生道,永世不能為人嗎?
落在楚倦臉頰的手無端抖了抖,光是想想他的心都仿佛在抽搐。
所有的苦難他都能忍受,唯一不能忍受的大概是楚倦不再愛他,可他有種不安的預感,這個日子恐怕不會太久了就要到了。
謝沉鹿披衣而起,偏殿小團子還在挑燈夜讀,小圓手揉了揉眼睛,看見謝沉鹿過來又軟軟喊了一聲父君。
“明日還有早課,這麽晚了還在看什麽?”謝沉鹿向來是嚴厲的父君,這回少見的抱起小團子,看著這張肖似了楚倦的臉,他又無端走神片刻。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殿下會因為團子而手下留情嗎?
團子坐在他懷裡,困的把腦袋埋進他衣裳裡小聲嘟囔:“我在看有什麽靈藥可以讓爹爹的角長出來。”
桌上是介紹靈藥的典籍,謝沉鹿翻書的書驀地一頓。
團子抱住他的脖頸,小聲打哈欠:“爹爹看著我飛起來的時候,眼神可難受了,父君,爹爹的角還能治好嗎?”
小孩子總是這樣天真,對於情緒的感知卻是最為敏感的。
“能的,”謝沉鹿將手覆在團子半閉的眼上,輕聲哄道,“團子睡,父君來找,這是父君該做的事。”
小家夥真的困極了,嘟嘟囔囔了幾句就倒在謝沉鹿懷裡睡著了。
燈火闌珊,謝沉鹿就認真對著典籍翻閱,雖然知道很可能是徒勞無功,天生真龍一身是寶,龍角更是稀世罕見,這世上生死人肉白骨的寶物多如牛毛,能跟龍角相比的少之又少。
終於在翻到某一頁時他按住書頁,尾指不自覺的收縮,食指輕輕敲擊著桌面。
謝沉鹿是在七月初離開的九重天,離開前說是出去尋一件東西,至多兩三天就回來,可等了一個月都沒看見人影,小團子在碧霄宮急的團團轉,夜裡抱著楚倦不撒手,生怕楚倦也不要他了。
畢方一日接著一日的過來跟楚倦說謝沉鹿的事,楚倦只是聽著,聽完翻過一頁書,嗯一聲便當聽過了。
第二十八日的時候畢方終於忍不住問:“太子殿下就不擔心內君安危嗎?”
楚倦垂下眼簾喝了口茶,語氣淡淡:“我現在已經是個廢人,就是擔心又有何用?況且,我相信他。”
天命之子,能把整個世界攪的天翻地覆,除非世界崩塌不然就是所有人都死了,他都能活的好好的,還能把其他人都整死。
畢方一口氣沒緩過來,臉色憋的漲紫,顫聲道:“可他是您的內君啊!”
楚倦端茶的手依舊穩當,像是不為人間任何瑣事纏身的謫仙,不動凡心,不為所困。
話是如此說,九重天的敕令還是廣發三界尋求謝沉鹿的蹤跡,後來有人說在上古凶境煢山前見過謝沉鹿一面。
盤古大神坐化之地,千裡冰封,萬裡雪原,乃是這世間最為凶險的所在,哪怕是上古神祇膽敢進去的也沒有一人能夠全身而退,只能葬身風雪。
聽到消息時楚倦在教團子念書,團子拿著書抱著他的手臂,眼淚啪嗒一下子就掉下來了,他問:“父君會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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