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溪雲在大廳裡坐了下來,室內很是溫暖,透過明亮的落地窗,還能看到外面的大片風景。
室內座椅也都安置了軟墊,並不會冷。
薄溪雲坐在長椅上,易鍾深坐在他身旁。
少年望著窗外挺直遒勁的松樹,不知在想什麽。
忽然地,有震動聲響起。
是易鍾深的電話。
男生接起電話,低應了幾聲,很快掛斷了。
他並沒有說什麽,但薄溪雲已經轉頭看了過來,問:“是有事要處理嗎?”
易鍾深沉默,點了下頭。
薄溪雲道:“學長去忙吧。”
易鍾深卻沒有著急起身,他看著薄溪雲,道:“是白家的事。”
薄溪雲順口問:“白修嗎?”
“有他的一部分。”易鍾深並沒有瞞著少年,他問,“你想知道嗎?”
薄溪雲搖了搖頭。
他說的是實話。
對白修,薄溪雲從來都沒有興趣。
易鍾深抬手,摸了摸少年後腦的軟發。
他的手掌修長寬大,有一半便貼住了薄溪雲的纖細的脖頸,但因為還隔著一層衣領,所以敏感如薄溪雲,也沒有覺得不舒服。
隻感覺後頸覆上了一點令人眷戀的暖熱溫度。
“我很快回來。”
易鍾深道。
“在這兒坐一會兒,或者在附近逛一逛,會有保鏢跟著,有事和我電話。”
薄溪雲乖乖點頭:“好。”
寬敞明亮的室內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薄溪雲並沒有外出,依舊安靜地看著室外的日光,與飄旋過枝頭的清風。
直到他的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點動靜。
“啪嗒。”
薄溪雲回頭,就見一位陌生的奶奶正站在他身後不遠處。原本拿著的手包掉了下來,落在了地上。
那是一位穿著考究,胸前還別著精致胸針的老人。她垂散的白發絲毫沒有丁點凌亂,隻透顯出了歲月沉澱之後的優雅。
老人的容貌是那種超越年齡的美麗,不管幾十年前還是現在,都是會讓人由衷誇讚一聲的美人。
只不過奶奶的神色有些嚴肅,看起來不怒自威。
莫名讓薄溪雲覺得有些眼熟。
薄溪雲沒有細想,他先起身走了過去,將老人掉落的手包撿了起來,還給對方。
不知為何,老人看起來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她停了一會兒,才緩緩接過了薄溪雲遞來的東西。
“……謝謝。”
“不用客氣。”
薄溪雲看著對方卷起的一側袖口,猶豫了一下,問。
“您是剛抽完血嗎?”
他看到老人的臂肘內側還有一處尚未貼好的棉球。
果然,老人點頭:“嗯。”
她手裡還捏著一隻棉簽,轉身便想將棉簽扔到一旁的醫用垃圾箱中,不過老人還沒動作,就被薄溪雲攔下了。
“您抽完血是不是還沒按多久?這樣等下會有皮下瘀血的。”
老人動作一頓,回頭看他,眉宇間的神色依舊很嚴肅。
薄溪雲這時才回想起來。
他終於知道那種莫名的熟悉感是拿來的了。
這位奶奶的表情,和顧先生以及顧大哥都很像。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薄溪雲一眼瞥見老人手臂間的針孔已經開始滲血,便提議道。
“我幫您按一下吧,可以嗎?”
老人的唇動了動,最後卻也沒有說什麽,只是把手中的棉簽遞了過來。
薄溪雲接過棉簽,按在了針孔上,他扶著老人在一側長椅上坐下,手下的力度一直保持著。
每次抽血之後按住傷口,都是一件挺麻煩的事,按重了會疼,按輕了又不管用。要是嫌麻煩不按,針孔附近就很容易形成淤青一片,事後碰到時會更疼。
但少年的動作卻相當嫻熟,力度也恰好適中,哪怕老年人皮下肉薄,很容易硌到骨頭,他卻也完全沒有讓人感覺到一點不適。
卻讓人忍不住會想。
之前小孩是有過多少次抽血的經驗,才會這麽熟練?
老人沒有去看自己之前滲血的針孔,反而定定地盯著薄溪雲看了好一會兒。
忽然,她開口道。
“你比她脾氣好多了。”
薄溪雲正數著秒數算止血還要多久,聞言一怔。
“……我?”
老人已經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以前她看見我不按棉簽就會皺眉,數落我不能松開,然後她過來就會直接把血孔按住。”
薄溪雲逐漸意識到了什麽,漂亮的眼睛慢慢睜圓了。
老人緩聲說:“而且隻許她數落別人,別人不能說她的,一說她就抱著書開始看,什麽話也不會聽。”
薄溪雲怔忪:“她……”
老人很輕地笑了一下,難掩細紋的臉變得如此生機靈動。
“是我的女兒呀。”
她含笑看向薄溪雲。
“你的媽媽。”
笑容積蓄在眼底,最終凝聚成淚水滑落下來。
老人抬手,整個地擁住了面前的少年。
“囝囝呀,乖崽……外婆來遲啦。”
明明堅強了一輩子的人,怎麽還是有這麽多眼淚啊。
淚珠又這麽燙人。
薄溪雲怔愣著,也下意識地伸手,擁住了抱著他的老人,輕輕拍撫著那顫抖的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