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教室裡確實找不到了。而且他站得越久,越多人看他,甚至有人和相熟的人竊竊私語起來。
而盛流玉聽不到說的話,也看不明白他們的動作,他透過煙雲霞看到的,大抵是一團一團的熱源,所以依舊固執地不肯入座。
謝長明歎了口氣。
他摘下左手的珠串,結了個法印,將自己的體溫、呼吸藏了起來。
下一刻,盛流玉果然朝這裡走來,坐下來,攤開書。
當然,僅僅是攤開書。課本很厚,裡面繪滿了各種基礎法陣。
盛流玉是個小瞎子,書上陣法總不會有溫度,煙雲霞什麽也看不出來。
作為同桌的謝長明看得清清楚楚,盛流玉不過是裝模作樣看著書罷了。
不過謝長明也沒有認真聽講。第一世的時候,謝長明修到金丹之後,修為再無寸進,他便又學了陣法、結印和符隸等雜學防身。陣法通識,已經不適合他了。
教陣法通識的先生很有耐心,不僅講,還用白紙一步一步將陣法的步驟繪了下來,對於普通的學生,自然很有用,可對於盛流玉而言,只是徒增煩惱。
謝長明看著盛流玉也跟隨旁人的動作,抬眼朝白紙上看去,約莫是努力地追尋先生繪圖的痕跡,可繪製陣法與寫字不同,即使是簡單的陣法,繪製起來也很複雜,先後順序不同,從未接觸過的人很難僅憑想象就能將陣法畫出來。
盛流玉昂著頭堅持了小半節課,眉頭緊蹙,終於放棄了。
這門課,盛流玉大抵是通過不了考試了。
謝長明意識到自己方才一直在看他,低下頭,掩飾似的翻開靈獸錄。
他一低頭,頭髮上便飄下來一朵重瓣的梅花,大約是阮流霞催開的梅樹上的,不小心落在了謝長明的身上。
那朵重瓣梅花飄飄搖搖,落在了盛流玉的手邊。
謝長明還沒來得及拿走,就見盛流玉拾起梅花,輕輕地笑了笑,像是無聊時找到了玩具。
謝長明一怔。
或許,不拿走反而好些。
第10章 幻術
這是新生在麓林書院的第一堂課,大家很珍惜這個機會,都在認真聽講,只有謝長明盛流玉這一對同桌在摸魚。
謝長明坐在最後一排,身旁除了個小瞎子盛流玉,並無旁人。
於是,他將書翻過一頁,偏過頭,光明正大地打量坐在一旁的盛流玉。
盛流玉聽不了課,走不了人,又不好在大庭廣眾下打盹,失了神鳥的體面。在正無聊的時候,他撿到了一朵花。
他將那朵花攏到了掌心。那朵重瓣紅梅才從樹上落下來不久,從冰天雪地裡來,還未沾上春天的溫度,由此才能在盛流玉的眼裡顯現出完整的形狀。
盛流玉偏過頭,左手抵著腦袋,右手掌心捧著花,似乎是不想叫別人看見。
謝長明看到他對著花笑了一下,抿著嘴唇,很輕的笑。
笑得還很好看。
但這樣好看的笑,如果不是離得這樣近,又居高臨下,大抵是看不到的。
謝長明聽聞,靈獸的壽數長,較人類而言要成熟得慢一些,同樣的年歲,靈獸心理年紀總要小一些。
長明鳥是神鳥,即使不修煉,也有三千年可活。這樣看來,以盛流玉十五歲的年紀,大抵還只能算是個幼崽,還是才破殼不久的那種。
無論是什麽幼崽,都是很活潑惱人的,精力十足,要人陪,要鬧個不停。可盛流玉在旁人面前卻很端莊穩重,高不可攀,不用人陪,也不玩鬧,即便是一個人待在院子裡,也只是靠在梧桐樹下睡覺。
所以上課無聊,玩一朵花也有意思。
盛流玉將紅梅放到桌上,指尖輕輕點了一下花瓣,花瓣輕輕搖晃,很嬌弱似的,又驟然生長起來。先是抽枝,枝條上又長滿了花苞,盛流玉點到哪個,哪個花苞便會盛放,最後盛放的紅梅綴滿枝頭,像是才折下來的花枝。
謝長明一怔,幾乎以為盛流玉有扭轉時間、操控萬物生長的能力了。
但即使是神鳥,也太過分了些。
謝長明仔細看了幾眼,才發現是幻術,就像是那叢薔薇。
幻術是個很偏門的法術,很難學,最依靠天賦。不學到極致,很難有什麽大用。不像是刀劍,學了幾個招式,便可斬妖除魔。
想要蒙蔽人的眼睛不難,難的是化假為真。盛流玉幻化出來的是能捧起的梅枝,能擋住門的薔薇,能承載紙團的梧桐葉。
春天的黃葉梧桐是很少見,但阮流霞都能在院子裡布下陣法,想必盛流玉要做到也不難。而完全用幻術編織一個假院子,除非是幻術大師,否則很難做到,所以謝長明才開始也沒想到連院子都是假的。
可見神鳥確實是神鳥,不可小看。
但神鳥盛流玉沒有拿這樣的本事做什麽大事,而是在課堂上摸魚,變假玩具。
謝長明輕輕歎了口氣,終於翻了下一頁。
正好到了休息時間,有一刻鍾,歇完了繼續學陣法通識。
其他人注意到了盛流玉和謝長明坐在一起,目光離不開他們,但考慮到種種顧忌,沒有湊上來。
陳意白並不在乎這些,他自覺是謝長明的舍友,有些特權,於是湊過來問:“謝兄,你不是與這位盛公子素有矛盾,怎麽又坐到了一起?”
謝長明輕描淡寫道:“才入書院兩日,哪裡來的素有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