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流玉坐在椅子上,緩慢地搖了下頭。
謝長明皺了皺眉,嗓音不自覺壓低:“又和許先生吵架了?”
許上霖那麽大個人了,怎麽總是和幼崽不對付?果然是為老不尊。
盛流玉抿了抿唇,依舊搖頭。
謝長明想不到了。
小長明鳥的世界很小,認識的人少,在意的事情少,能讓他感覺到快樂的東西不多,所以也很少會有什麽能讓他真切地難過。
謝長明想起上次在亭子裡聽到的話,很嚴肅地問:“有人欺負你了麽?”
盛流玉眨了眨眼,他開口,嗓音有點啞:“不是的。”
接下來的話,似乎很難以啟齒,他慢慢地、很輕地道:“良征長老來信了,他說……”
謝長明沒有眨眼,他的一切都停止了,包括呼吸,全都消失了,為了等待盛流玉的答案。
即使,他有強烈的、不好的預感。
盛流玉仰頭看著謝長明,很艱難道:“他說,族譜裡找不到那隻鳥。”
他是個小聾瞎,看不到,只能側耳,很注意耳邊的每一個響動,即使是呼吸聲,他都很認真地聽。
他聽到謝長明沉默了很久,又問了一句:“是嗎?”
他聽到謝長明道:“我知道了。”
他知道謝長明找了很久,用了很多辦法,最後才和自己定下這個約定。
謝長明的話聽起來已經接受了這一次的結果。
就像是過往的每一次。
長久的等待,無數次的失望。
盛流玉想:他要說什麽呢?
說什麽,才能讓謝長明短暫地忘掉無數次失望的累積。
可他沒來得及開口。
隱約間看到謝長明站起身,看向窗外,平靜地問:“說完了,你不走嗎?”
作者有話要說:
鳥:別趕我走qwq
第045章 “不疼嗎?”
盛流玉是一隻身份尊貴的長明鳥,頭一回被人下了逐客令,似乎很不知所措,停在原處。
謝長明依舊沉默,沒有動,站在窗戶旁。
盛流玉走了出去,輕輕掩上門。
院子裡一片冰天雪地,並沒有人,只是很冷。
盛流玉想起有一次許先生開玩笑,讓他聽到謝長明威逼阮流霞關了陣法,院內變得溫暖,不用再燒炭火。
他有點想笑,卻笑不出來。
或許因為不是很久之前的事,他記得很清楚。
盛流玉站在院子裡,鬢角落了些許雪花。
他空茫茫地想了一會兒,呵出一口白氣,抬起手,一片雪花落在掌心,轉瞬又幻化成一枚小而鋒利的冰刀。
盛流玉捏著冰刀,刺破了左手的無名指。
靈力牽引著心頭血,順著經脈,從左手無名指的傷口處慢慢湧出。
盛流玉拽開後腦杓打的結,煙雲霞從耳邊滑落,墜在雪地上。
他將心頭血滴入失神的金色眼瞳中。
雪光倏地閃爍了一瞬。
是久違的光明。
盛流玉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
不僅是眼睛,五髒六腑也一同劇痛起來。
魔氣長久地存在於他的體內,不能被驅逐,聚集在他的眼睛裡,盤桓在他的耳朵中。即使是長明鳥的血也無法祛除,只是暫時將魔氣驅散。魔氣不能停留在眼睛裡,便順著經脈在全身亂竄,本能地攻擊柔軟脆弱的內髒。
他很怕痛,所以有這樣重見光明的法子也很少用,因為能不能看見那些外人都是無所謂的事。
他也喜歡溫暖,討厭寒冷,卻留在這座冬天的庭院。
過了一會兒,盛流玉的咳聲漸小,他已經逐漸適應,覺得自己可以與疼痛暫時和平相處,不露馬腳,才俯身撿起煙雲霞,纏在手腕上,費力地用單手打了個結。
他又推開了那扇虛掩的門。
屋裡很暗,沒有點燈,謝長明站在窗戶旁,似乎和離開時沒有任何區別,大半身影都被黑暗淹沒,只有雪光微微照亮他的臉。
盛流玉只見過他一次,昏迷前的那一眼,記得模模糊糊,偶爾會在夢裡出現。
或許是聽到了響動,謝長明偏過頭,看到了站在門前的盛流玉。
謝長明平靜地問他:“你來,要做什麽?”
盛流玉微微仰頭,專注地望著他,瞳孔中的赤紅色不斷蔓延,與金色融合得很緩慢,眨眼時像是有血淚滴落。
但是仰著頭的時候,眼淚是不會落下來的。
他聽完謝長明的話,很小聲道:“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能做什麽。
好像做什麽都不行。
謝長明給了他很多,救過他,抱過他,也背過他,教他讀書,也給他剝果子。
很多的溫暖,很少的討厭。
可這個人要的又很少,只有一隻鳥,可盛流玉做什麽都沒辦法把那隻鳥變出來。
在小重山的時候,盛流玉的住處外是大片大片的樹林,他隻喜歡那棵不死木。不死木有火靈力的溫度,很溫暖,而且永遠不會枯萎,落在不死木上,讓他覺得很安全。
離開小重山時,盛流玉唯一想要帶走的是他的不死木。
而現在,他可能有點依賴眼前這個人,想站在他的肩頭,就像鳥要落在建了巢穴的樹枝上。
可盛流玉知道,他的巢穴並不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