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明問他,你來要做什麽。
他想了很多,還是想不到。
他想說,也許是長老的年紀大了,眼睛不行,看錯了,實際上那隻鳥的確在族譜上,只是沒有被找到,等到他回去,就可以找到了。
也許可以哄得謝長明開心一些。
可是他不能這麽說,因為他不能讓謝長明再失望一次。
想做的、要做的、能做的,似乎在這裡陷入了死結。
謝長明可能只會因為那隻胖鳥高興,可他找不到,又不能騙人。
盛流玉甚至異想天開地想過,要開壇祭天,祈求神諭。
他沒有學過,不知道要怎麽做。
盛流玉走了過去,呆呆地看著謝長明。
謝長明半垂著眼,露出的一點眼瞳是漆黑的、晦暗的,與自己的很不一樣。
他的面容平靜,看不出難過或是傷心,只是沉默。
可從小到大沒見過幾個人的盛流玉就是知道他很難過。
謝長明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很輕的目光一掠而過。
他道:“算了。”
盛流玉眨了眨眼,忽然意識到,他什麽也做不到,他只是,只是很想看到這個人。
自以為是地陪著他在寂寥中的灰色影子。
即使在黑暗中,也想要照亮這個人。
明明什麽都看不到,也會想這樣的事。
盛流玉坐到了桌上,謝長明看著窗外,他看著謝長明。
謝長明沒有再問他為什麽不走,沒有問他要做什麽,他沒再說一句話。
從黃昏至日落,再到夜深,屋裡一片漆黑。
盛流玉拿開燈罩,往燭芯上吹了口氣。
燭火一下子燒了起來,火焰是金色的,是小長明鳥喜歡的顏色。
微風拂動,窗紙上落了兩個搖搖晃晃的身影。
謝長明偏頭看著盛流玉,眼眶中流淌的血液已經與金色的瞳仁完全融合,正在緩慢地被吸收,繼而消失。
直到重新褪成純粹的金色,他也會再次失去這雙眼睛。
盛流玉仰著頭,很輕地喘息著,臉色蒼白到有些驚心動魄的意味。
謝長明笑了笑,似乎忘了下午的事,溫和地問他:“怎麽這麽乖?”
盛流玉歪了歪腦袋,他沒有覺得自己很乖。
但因為這句話,亂竄的魔氣像是得到了安撫,也沒有那麽痛了。
謝長明迅速地換了話題,他問:“很晚了,要不要睡覺?”
盛流玉以為他又要趕自己走,很不高興地抿了抿唇,還是準備答應。
因為謝長明已經被重新照亮了。
謝長明道:“還是麻布被子,睡得慣嗎?”
盛流玉從桌子上跳下來,撲上了謝長明的床。
偶爾一睡,也沒有睡不慣的道理。
躺好了,小長明鳥又頗有些得寸進尺:“好冷,要火爐。”
謝長明說:“好。”
很好脾氣地去找陳意白要了火爐,在屋子裡點了炭火。
盛流玉拽了拽他的袖子:“你不睡嗎?”
謝長明看著他,思忖了片刻:“好。”
盛流玉自動自發地往裡面靠,但書院裡的單人床只有那麽大,留不出多大的地方。
謝長明側身支在床沿上。
盛流玉並不想睡。
他痛了這麽久,才得來片刻的光明,若是現在就睡,很不合算。
可謝長明吹滅了燭火。
黑暗中,盛流玉只能看到謝長明寬闊的後背,模糊的影子。
他聽謝長明道:“以後不要這麽乖了。”
盛流玉默默地往被子裡縮。
很久後,模模糊糊間,也許是在睡夢裡,傳來一個很輕的聲音。
他說:“不疼嗎?”
第046章 春時令
第二日起床後,謝長明似乎忘了昨天的話,不提那件事,盛流玉有很多念頭,也都沒有提。
接下來的一個月,依舊是讀書、打架、比試,大家都很忙。謝長明比旁人多一件事,要輔導盛流玉功課,所以更忙,偶有閑暇,也不過是看幾本閑書。
其間又比了幾場。阮流霞輸給了那位周先生的天才學生石犀,止步前五,石犀又嘲諷了一番,說是什麽玄冰門的弟子不過爾爾。
從台上下來後,阮流霞和許先生一起氣成了烏眼雞。
一大一小兩隻烏眼雞紛紛對謝長明進行騷擾,一定要他打贏石犀。
謝長明不堪其擾,不再接兩人從玉牌傳來的消息。
書院的事暫且不談,謝長明倒是收到了魔界的來信。從墮魔的道修口中得知,名門正派中確實有一味丹藥,可以使人在金丹期之前修為提升極快,像是天才中的天才,實際卻有極大的隱患。這種丹藥是以斷絕道心為代價的,若要再提升修為,必須要經歷天道叩問,而沒有道心只能終身止步於金丹期。這樣的事是正道隱秘,那人是知道幾個,但奇貨可居,並不願意說,要以要求換消息。
謝長明暫時沒有去魔界的打算,也不著急,隻讓信使問他所求何事。
又過了幾日,總算到了折枝會春時令的最後一場比試。
春時令不是折枝會裡最熱鬧的一場,畢竟大多是十五六歲的學生,修為最高不過是金丹,怎麽也打不出驚天動地的效果。
而這一場似乎更不值得看了。謝長明是築基大圓滿,石犀是金丹大圓滿,兩人差一整個大境界,怎麽看謝長明也贏不了石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