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頓時安靜了。
就連吃著飯的沈阿姨,都偏眸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氣氛。
“是怎麽回事啊?”孫芳麗說:“不會是因為出出吧?”
許拙一下子閉緊嘴巴。
孫芳麗立馬又懂了一層說:“出出要求你的?”
許拙捏了捏筷子說:“媽……”
“你別說話。”孫芳麗皺眉打斷他。
邢刻偏眸看了許拙一眼,然後對孫芳麗搖搖頭說:“不是,阿姨。是我沒考好。”
孫芳麗頓時不說話了。
怎樣的沒考好,能讓人從一班到十一班差距這麽大?
李養秋之前得知消息的時候,都特地給她打了個電話。
邢刻不是孫芳麗的孩子,但這個孩子卻是她看著長大的。從很小的時候,邢刻來許家還會緊張、悶聲不吭,連阿姨叔叔都不懂得叫,到後來漸漸同許拙一起回家,很自然地給他們幫忙。
再到如今,坐在同桌,幾乎長得像一個大人一樣高,眼色越來越黑,五官也變得越來越立體。即便對他不可能有許拙一般看待,孫芳麗也同樣是心疼邢刻的。
她轉了轉筷子,說:“如果你真的是沒考好,那阿姨也不說什麽,但如果是因為出出,阿姨有些話還是要說的,成績和未來都比出出重要,等你有了一個好的前途,像出出這樣的朋友還可以有很多- -”
“媽媽……”許拙不愛聽這種話,當時就忍不住打斷了。
孫芳麗打住他:“你是個很有前景的孩子,不要局限在小時候的感情裡面。當然如果你以後有了自己的生活,還願意和出出成為朋友,阿姨很高興,但如果你因為出出放棄那些,阿姨會覺得……很遺憾。”
桌面上靜得針落可聞,許拙和邢刻一時間都沒有說話。孫芳麗和許清朗對待他們一貫是寵溺的,還從來沒有講過這樣正式的話,哪怕是當初邢刻不願意去附中考試,孫芳麗也沒有說過。
沈阿姨見兩孩子都沉默了,心軟出來打岔:“哎呀,這阿刻講了是不小心就是不小心嘛,這個年紀的孩子哪有那麽厲害咯,小升初就能控制自己考多少分啊?芳麗我看你就是想太多啦!”
許清朗在這時候從外面進來:“什麽太多啦?鮑魚嗎?嘿嘿,我今天可是花了大價錢- -”
桌上的鮑魚已經剩不下幾塊了。
孫芳麗又看了許拙和邢刻一會兒,隨即才在脫線的許清朗的帶領下,把這嚴肅的氛圍給過過去。
*
飯後,兩小孩兒下樓消食。
平日裡他們消食都會騎車出去溜達一圈,現在邢刻有了老楊給的山地車,兩人能去到更遠的地方。
但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飯時的小插曲,兩人都沒了騎車的興致。
就在樓下陪弟弟妹妹玩。
像杏花苑這樣的大院有意思的地方就是,院裡永遠也不會缺孩子。
許拙他們這一批孩子長大以後,很快大院裡又會出現新的“小許拙”、“小邢刻”而許拙和邢刻則變成了當年不願意陪小孩玩,自己跑出去的沈黎明。
當然,更像當年沈黎明的還是邢刻。許拙對弟弟妹妹是很友善的。
他陪人玩了會球,等到小孩兒都被喊回家的時候,就撐在石墩子上問邢刻說:“阿刻,我媽媽剛剛的話,你怎麽想啊?”
邢刻順手從地上抓了一把小石子丟著玩。這兩年樓下大院被人改造出了一個小魚塘,鵝卵石搭著,能放個五六條魚,邢刻就是把石子往這裡面丟。
“別把人菜丟了。”許拙皺眉提醒他。
“不會。”邢刻說。
兩人之間氣氛沉默了一會,許拙又道:“……怎麽想哇?”
長大之後,許拙已經不太說“哇”、“呀”這樣的詞匯了,也沒什麽人和他說,就自己慢慢沒有的。
可是每每到他心虛的時候,他又會忍不住把這個習慣加上去,仿佛回到了小時候一樣。
邢刻看了他一眼,丟了塊石頭出去說:“我不怎麽想,陪你在這就是怕你多想。”
許拙:“啊?”
邢刻今晚本來是約了曹師傅要去進一批貨的。
曹師傅覺得修自行車這一行做起來還是太沒前途,邢刻也覺得只是倒賣太不穩定。兩人最近於是開始研究改裝車,這一行的出路瞬間就開闊多了,能接觸的人也更廣。
拖老楊的福,邢刻甚至有了自己的私人戶頭,雖然掛的是老楊的名,但老楊不管也不動。
“阿姨說那些話是擔心我。”邢刻淡聲道:“但也是不了解我。”
許拙啊了一聲。
隨即想起來,這六年的時間,邢刻打交道的人形形色色。要說他封閉在許拙身邊,沒有見過更廣闊的世界,那肯定是不準確的。
“她不了解我沒事。”邢刻說著,偏眸看向坐在低位置一點的許拙,伸手在他的額頭上彈了一下:“你別這樣就行。我沒那些想法。”
許拙摸摸額頭,抬睫看著上邊一點的邢刻。
他長得的確是越來越成熟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同曹師傅在玩改裝車的緣故,手腕上甚至戴了個黑色的護腕,看著整個人更穩重了不少。
也越來越接近許拙上一世記憶裡的邢刻。但戾氣看著又比上一世要少許多。
至少,他不會將這些封鎖在心裡,什麽也不同許拙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