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板眼睛一亮,又往旁邊挪了一步,都快弓下腰了:“請啊!”
沈意舔舔唇角,正要上前。
蔣雲瀾卻開口了,只是以沈意才聽到的音量道:“你要沒把握就算了,這點小事,放著我來。”
沈意回頭,輕輕擰了下眉:“我沒說沒把握。”
蔣雲瀾似乎沒把他的話放心上,眼神輕淡:“行,那你隨便忽悠兩句吧,反正在場的也沒幾個人能懂。”
沈意明顯覺得蔣雲瀾也不相信,搖搖頭,沒再說什麽,繼續朝前方走。
他掃了眼嘲笑拉滿的那群人,又垂下睫,歎氣一聲,頗有幾分“給過你們機會,可千萬別怪我,這是你們自找”的意思。
剛剛沈意遲遲不出面鑒定,是因為杜老板只顧著攻擊他的背景學歷,沒有邀請他鑒定,他如果直接說出來,作為一個懂行的人,顯得太急切證明自己,也太沒品,但現在杜老板開了這個口,他也就無所顧忌了。
沈意來到透明的玻璃展櫃前,看著裡面的黑釉藍斑瓷器腰鼓,就見瓷器流暢的形體上,上面的斑紋呈藍白色,遠看了像一簇簇火焰,近看了像一片片翎羽,色彩張力具有唐代氣韻。
其實沈意也就知道這個是假的,至於其他的,他得走近了細看。
周圍人看沈意走上前來時,一副心中有乾坤的樣子,他們難免又燃起了興趣,人群自發地朝中間圍過去,期待能聽到沈意的見解。
沈意正在打量。
杜老板雙手背在身後,遲遲不聽沈意出聲,他心中的篤定又增加了幾分,差點哼笑出來:“怎麽樣啊小兄弟?要不然玻璃門給你打開吧……”
說著,他很大度的樣子,朝身邊人道:“來,誰去取一副手套來……”
沈意卻一抬手,打斷了他說話,眼睛看著玻璃罩下的腰鼓,冷靜道:“不用,光這麽看,差距就已經很明顯。”
聞言,杜老板面色又沉了一下,覺得這年輕人簡直不識相,還在這兒嘴硬。
專家都用顯微鏡驗證過的,他居然還說隔著玻璃就能看出差別,口出狂言,看不起誰呢。
杜老板剛想讓沈意說說看。
沈意來到展櫃的側方,纖白的手指輕磕了磕玻璃,聲音不疾不徐:
“出土的唐代文物,釉面肯定會有老化現象,這處比較明顯,就是這些附在表面的侵蝕斑痕……一般來說,由於土壤呈現酸性,再加上土壤裡的水分作用,會讓瓷器表面看上去像是有被什麽咬過的痕跡,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土咬。”
沈意說話的時候,在場有不少古玩愛好者已經開始點頭了,表明沈意說的這些沒錯,他們看向沈意的眼神也多了一份認真。
起碼這個年輕人思路清晰,不像什麽都不會的。
杜老板見沈意如此淡定,又像是胸有成竹的樣子,自己反而有些心浮氣躁了,他皺起眉:“那又怎麽樣?”
沈意沒去看杜老板,專注於眼前的腰鼓上,保持音調不變:“土咬是經過上千年的水土和瓷器反應而成的自然現象,就光時間跨度來說,人為是很難跟自然之力抗衡的,你這件作舊作得不太高明……再不客氣點說,是堪稱拙劣。”
“你!”杜老板瞪沈意,有些急眼了。
沈意繼續:“首先,你這個明顯是弱酸衝刷過的結果,也就是作舊時常用的酸咬,因為化學試劑肯定會對釉面產生破壞力,但凡對比一下土咬痕跡多的這片區域周圍,再對比一下腰鼓平滑的地方,可以看到兩邊光澤並沒有保持在一個度上,再說明白一點,被弱酸衝刷過的地方,已經失去了釉面光澤。”[1]
此言一出,周圍一圈人又亂哄哄地上前了幾步,但都很客氣地避開沈意。
蔣雲瀾看著人群間的沈意,眼中不自覺帶上了興味以及笑意。
之前那點疑慮也打消了。
看來沈意比她想象得要專業,這事並不需要她出面解決。
一個女人睜大眼睛,拿手指著道:“還真是!不過不會是燈光折射不均吧?”
沈意微笑了一下,拿出手機,打開手電,衝著光澤黯淡的區域打光。
這下,眾人看得更明顯了,即便被燈光照射,那塊區域折射的光跟周圍的一片相比,明顯黯淡許多。
眾人互相看看,臉上顯露出驚奇,紛紛點頭稱是。
這時,他們倒是都忘記顧忌杜老板的面子問題了。
再看杜老板,一張堆著橫肉的臉已經失了先前的得意和嘲弄,額頭都有些冒汗。
聽沈意說得這麽有板有眼,他的自信心狠狠產生了動搖。
不過很快,杜老板擦擦汗,強迫自己穩住。
光憑這點,未必能說明什麽,說不定這件古物經歷過什麽,才出現這種情況。
沈意再厲害,也不過是個沒有實踐經驗,隻懂理論的畢業生,就這樣還能比得過專家的顯微鏡?
余錦白站在杜老板身後,看著被人群包圍的沈意,心裡也有些打鼓。
不會真讓沈意說中了吧?
沈意這時又道:“酸咬的痕跡也不如土咬的痕跡自然,可以看這邊有個坑,邊緣過度棱角分明,這就明顯是人為作舊的手筆。”
“這個我懂。”一個男人眼睛一亮,道,“我有件出土的瓷器,那上面的痕跡斑紋就不像這件一樣刻意,正好也在展區內,有興趣的話,大家一會兒可以跟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