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瀾沒吭聲,彎腰撿起落在沙發邊的書包。
恰在這時,廚房裡響起動靜,拉門打開,阿姨端著個瓷盤走出:“牛奶熱好了。”
一抬眸看見站在客廳裡的沈星瀾,她啊呀了聲,腳步停住,遲疑道:“三少爺,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今晚回來……”
瓷盤上只有三杯牛奶,壓根沒有何書的份。
何母轉身,很輕地擺了下手,“今天就到這兒吧,你們明天還要上學。”
她似乎很疲憊,上樓的腳步聲很快便沒了。
眼見著何母離開,何盛遠趕緊衝過來,他責備道:“剛才你怎麽能跟媽那樣說話”
沈星瀾沒控制住,身體踉蹌了下,他扶住沙發扶手,已然麻木的腿蜿蜒流出道紅色,十分刺目。
“對不起,”方才的氣勢一消而散,沈星瀾垂下頭,聲音很輕,“是我不好。”
何盛遠低頭看見他受傷,腳邊還有殘余碎片,一聽他這毫無氣力的聲音,霎時什麽情緒都沒了。
“你受傷了,我去給你拿消毒水。”何盛遠匆匆轉身去找醫藥箱。
沈星瀾搖搖頭:“不必了,我現在想休息。”
他往餐桌邊看了眼,這頓夜宵是徹底吃不下去了,何魚如鯁在喉的表情,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何青程坐在角落裡,光影交錯,看不清他表情。
他沒再管他們,徑自上了樓,身後傳來何盛遠不斷叫喊的聲音,他沒有理會。
回到房間後,沈星瀾沒有開燈,他後背緊貼門。
黑暗如潮水,就像他在何書記憶裡看見的那天一樣黑。
暮色時分,才五歲的小何書在屋外拚樂高,他想做擎天柱,就差一點點要成功了。
那天他很高興,等不及要跟媽媽分享自己的快樂。
終於,在最後絲光線消失地平線上時,他完成作品。
小何書舉著作品,小短腿邁得飛快,問完管家媽媽去向後,他高興雀躍地往大門口走去。
還沒走到門口時,他有些困惑地停下腳步。
純黑邁巴赫停泊路邊,透過敞開車門,他看見媽媽坐在副駕上,主駕坐了個男人,看不清臉。
他下頷線清晰,身穿馬甲襯衫,氣質儒雅,稍稍側身,幫年輕漂亮的何母挑起碎發,別至耳後。
何母坐姿端正,雙手放在身側,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欲言又止。
忽然她眼角余光瞥見了什麽,立刻偏頭,對上不遠處小何書的眼。
夜晚在這刻降臨,黑暗吞沒最後絲光線,所有人都匿在片漆黑中。
……
沈星瀾眼睛緊閉,呼吸聲都輕不可聞。
何書從未往那個方向想過,再加上時隔久遠,這件小事被逐漸淡忘。
身為局外人的他卻看得一清二楚。
96不由得沉默:“你跟其他所有人關系都維護得很好,唯獨要跟她撕破臉皮,是不是有點……”
這句話它沒說完,可能連它自己都沒想清楚到底合不合適。
只是因為在沈星瀾之前,所有宿主都是拚命討好何母,從未想過以如此方式來完成任務。
沈星瀾雙手背在身後,在看不見任何東西的暗光環境下,能清晰感受到血順著腿往下流,緩慢凝固。
他淡淡開口:“她不配。”
如果非要追溯,一切悲劇根源從那天起就埋下了。
何書不是死在十七歲,他死在五歲。
第9章 這幅畫傾注了他有史以來所有溫柔
「啪嗒」一聲,沈星瀾摁開牆上開關,光線傾瀉,驅走黑暗。
背後門有人敲了敲,不用想也知道來的是誰。
何盛遠自認是家裡老大,責任心較重,同時他又是個受傳統思想影響較深的人,萬事崇尚以和為貴,遇到事情困難首選和稀泥。
這會兒指定是他來送藥,若是沈星瀾開門,他指定會唐僧附體般念叨許久。
他把手一松,書包無聲墜到地上,臉朝向門:“哥,我要洗澡睡了,什麽事改天再說。”
敲門聲在他話音剛落後持續幾秒,最終偃旗息鼓,恢復寧靜。
沈星瀾定了幾秒鍾,還是走到門邊,握住門把手,他緩慢擰開。
走廊很空,已經沒人了,他正準備關門,忽然瞥見地板磚上放了個托盤,盤裡靜靜放了杯奶。
沈星瀾腦門緩慢浮現個問號:?
96哇哦了聲:“送奶的人真是好貼心,估計是在樓下聽見大家都有,就你沒有這句話了吧。”
沈星瀾彎腰拿起牛奶杯,溫熱觸感表明它剛被熱好不久。
他有絲意外,這種時候,送牛奶確實比送藥要更能讓人記住。
沒想到何盛遠一碗水端平到如此地步了,細節滿分。
重新回到房間,沈星瀾先去浴室裡洗澡,落地鏡裡映出脫完衣服後的身體,鎖骨處的刺青十分鮮豔,像是朵盛在雪裡的花。
小腿處,紅血已然凝固結了層淺痂,沒有任何疼痛感。
這點小傷口對於沈星瀾而言是小打小鬧的存在,他毫不在意地踏入浴缸裡,身體沉入水中,全身心放松。
做學渣的好處就是不用寫作業,寫了反而會被人質疑。
所以哪怕是在學業繁重的高二,沈星瀾洗完澡後也可以直接休息。
但他沒有休息,而是坐在床頭,在ipad上找出何書之前畫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