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雜草叢生,有一方小池塘,地方不算特別小,但屋子只有一座,面積從外看去就不大,可他們有三個人。
三個人一間屋,怎麽住?
顧家的奢靡程度他剛見識過,五步一閣十步一閣,各個精致優雅,要挑出這麽一間又老又舊的屋子也真是為難他們了。
顧雲起:“這是我父母曾經為了觀景隨手搭的小屋,年久失修,讓仙君見笑了。”
謝蘭亭眼利,掃過屋外柱子上的劍痕:“可不像僅僅失修。”
還得有人忙著破壞了一遍才對。
顧雲起望著屋子,眼底晦暗不明:“我先前一直與師兄弟們同住,如今要成家,叔父才把這屋子給了我。”
顧薄的兒子顧景平佔著好住處,前有校場,後靠南林的風景名勝紫竹海,而顧雲起要不是因為成婚,連這麽間小破屋子也要不回來。
天差地別的待遇。
謝蘭亭即便是落魄了,在禦劍宗內過得不如意,吃穿住行上也沒受過這般罪,比起他,顧雲起吃的苦更多。
難怪那日他說愛吃甜的。
謝蘭亭覺得喉頭有些堵。
“我不會讓仙君在這裡委屈。”顧雲起說著,拿出一把鑰匙,“我已經在南林城內租了一間屋子,雖肯定比不得仙君過去居所,但比此處舒適,東西也齊全。待賓客走盡後,我就領仙君過去。”
謝蘭亭看著鑰匙,卻沒伸手接,隻問:“那你呢?”
顧雲起視線慢慢掃過荒草橫生的院落,神情中流露出懷念:“我自然是要留下的。”
顧雲起為了復仇,自然是要留在顧家,謝蘭亭問這麽一句只是走個過場,他點點頭,從顧雲起手裡拿過鑰匙——放進了童兒手裡。
他問:“童兒,我記得你原本是南林的人?”
童兒點頭:“只是親緣關系都斷了。”
“對南林熟嗎?”
“熟啊,”童兒瘋狂點頭,“不能更熟。”
“那好,”謝蘭亭笑笑,“顧雲起,你說說租的屋子在哪兒,怎麽走。童兒你先去住著。”
童兒點頭點到一半停了,驚訝道:“你不跟我一起?”
顧雲起也訝異,謝蘭亭卻說:“嗯,你先過去,我還有話和他聊一聊。”
童兒收了鑰匙:“好吧,我先去收拾收拾。”
謝蘭亭:“嗯,你收拾完了早些休息。”
這話好像有點不太對,但童兒沒有想多,以為謝蘭亭意思是聊完就會去找他,顧雲報了地址,童兒不用人帶路,自己就可以過去。
如果童兒能多想一想,就會發現,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謝蘭亭是讓他一個人先去住著,而自己要留在顧家過夜呢?
但別說他,連顧雲起都沒這麽想。
童兒走了後,小院就剩他倆了……哦,可能還有藏在暗處的暗衛。
要不是讀過原著,以謝蘭亭現在的修為根本感知不到顧家暗衛,東陽城裡那些謝蘭亭覺得奇怪的地方也全都可以解釋了,顧雲起,顧雲起啊……
謝蘭亭神色複雜跟在顧雲起身後,看他推開小屋的門,裡面沒有他想象中的灰塵撲面,雖然簡陋,但乾淨,想來是顧雲起先收拾過了。
一張桌數把椅,一張床鋪一張矮塌,還有兩個空空如也的多寶架,架上原本該是有東西的,但都被收走了。
屋子裡沒有什麽紅幔喜被,也沒有交杯酒,熱鬧都留在了遠處,冷冷清清才是顧雲起平日的常態。
屋外有個草棚,底下是個石砌的燒水爐子,顧雲起好歹是拿出了杯熱茶,給謝蘭亭和自己倒上:“我給仙君賠罪。”
“不用。”謝蘭亭把茶端起,沉默片刻後才緩緩道,“我是很震驚,但是過了也就想開了,畢竟我倆當時……”謝蘭亭想到兩人同時逃婚的舉動,忍不住笑了笑,“也真有默契。”
想到二人初見的場景,顧雲起也忍不住彎了彎嘴角,兩人間的氣氛頓時松快下來。
顧雲起沒有錯過謝蘭亭看到屋子時眼中閃過的憐惜神色,有些人被憐憫會覺得冒犯,但顧雲起不是,他是個逮著什麽機會都能用的卑劣之人,如果謝蘭亭是因為憐憫才把前面翻了篇,他也不會介意。
顧雲起不知道,謝蘭亭想開後,現在心情是真的不錯。
因為他們的處境已經反過來了。
當初是謝蘭亭先掉馬卻不自知,如今顧雲起隻撕了一層馬甲,自以為剩下的藏的很好,殊不知從書外穿來的謝蘭亭早就對他了如指掌。
我能知道你是顧雲起,你卻不會知道我究竟是怎樣的謝蘭亭。
謝蘭亭瞬間有種翻盤得勝的滿足感,可惜不能與人分享,唉,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當日仙君在書局樓頂誇我,想必是有人在你耳邊胡編亂造,我在顧家並非什麽少爺,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弟子。”顧雲起說完,釋然了,“仙君要與我聊什麽?”
謝蘭亭放下茶杯:“兩件事。”
顧雲起洗耳恭聽。
“首先——”謝蘭亭拉長聲音,看見顧雲起嚴正以待的模樣,語調神秘地轉了個彎兒,最後出口的,卻不是聊正事的語氣,他眉眼含笑,對顧雲起道;“生辰快樂。”
顧雲起想過很多種可能,唯獨沒想過這種,一時間臉上表情空白一片,愣在原地。
“哎,”謝蘭亭在他眼前揮揮手,“回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