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星,你醒了,你--”
疲倦、痛苦、蒼冷……無一不映在那雙初醒的黑沉鳳眸裡,甚至有一抹邵關無比熟悉的,一閃而逝的哀傷慟色,將漆黑的眼瞳染上了一層詭異的暗芒。
旋即卻是疏冷,沒有緣由的,像是一種本能的反應。
他聽到慕容星低微的氣音。
“不必顧我,殿下。”
手用盡最後的力氣抽回,滿是暗傷的身子搖搖欲墜。
“我們……沒什麽關系了。”
第34章
囚服下玉石般的胸口腰腹肌理分明,只是每一道線條都緊緊繃著,似是強弩之末,若不使盡全力,便再也撐不起體面。
邵關定定地抬眸去看他,竟荒謬地覺得此刻他若是伸出手去助他,恐怕會比大理寺這些見不得人的殘酷刑罰,對慕容星的傷害更深。
他已聽不見周圍的一切聲音,隻一遍遍地問:“……什麽叫沒有關系了,你還是我的侍讀,怎麽會沒有關系?”
“現下都什麽時候了,父皇下旨要殺你,你……就信我一回,不行嗎?”
兩人的眼瞳中滿滿映著的都是對方的身影,只是一個眼裡痛惜,一個眼裡空寂。
慕容星勾了勾唇,乾裂的薄唇溢出低至微不可聞的一聲笑。
他沒有去看邵關,只是挪著步子,朝著跪地的禦林軍走了一小步。
話卻是對著邵關說的。
“……太子殿下就當是為了保全臣的家人吧,莫要再摻和此事了,可好。”
禦林軍統領看了一眼不遠處失神的少年,戰戰兢兢地拿起鐐銬,扣上了慕容星的手腕。
十幾斤的重量,已經將他的手壓得不停地顫抖,筋骨突起,似乎隨時都會斷掉。
一種道不明的激烈情緒,在一聲鐐銬響後陡然在邵關漂亮的桃花眸中爆發開來。
“孤的命令,不管用了嗎?孤說了,誰都不準帶他走!”
少年纖白的手腕一動,便抽出了一名獄卒腰間配著的長劍,劍尖直直地指著禦林軍統領的脖頸。
他想要保全的,一直以來都是慕容星一人。若是他死了,哪怕平西侯府依然不倒,於他而言又有什麽用呢?
重活一世,他想的是趁一切還來得及,能給彼此一個廝守相伴的最好結局。
而不是像如今這樣,看著慕容星遍體鱗傷,看著他因為一個莫須有的罪名,死在自己父皇的手中。
少年俊秀如畫的面容在陰暗的地牢裡透著些冷白,緊握著劍柄的手幾乎嵌在裡頭,似乎只要那統領敢拒不從命,這把劍便會當場讓他血濺三尺。
“將鐐銬解下,去大理寺外叫來馬車,孤要帶慕容星面聖!”
禦林軍統領被邵關嘶啞到幾乎破音的話語驚地怔在原地,僅僅遲疑了一下,便打算喚人去大理寺外叫馬車。
只是話還未出口,便有一道低弱的聲音輕輕響起:“……太子殿下,半月前臣已上奏,求陛下革去了臣太子侍讀的職務。”
“陛下已然允了。臣死罪之人,不敢同太子攀上什麽關系。”
“還懇請殿下,看在臣的父親族人的苦勞上,莫要去惹怒陛下,牽連無辜了。”
“臣懇請殿下了。”
……
“聖旨已下,禦林軍已押解著慕容星去了天牢,秋後便要問斬了。”
楊凌剛一得到消息,便火速趕往了草廬,大略將此事說了以後恭敬地侍立在一側,靜等著不遠處座椅上的黑袍人答言。
黑袍人微微點了點頭,嗓音刻意壓著,沒有什麽起伏:“辛苦你了,要說服邵庭那個蠢貨,找偽證給慕容星定罪,費了不少心思吧?”
“您言重了,只是屬下為了說服四皇子放棄慕容星,許了他京衛守軍的軍權,不知……”
“此事容易,邵庭不過一個廢物罷了,京衛守軍的軍權給他,也不過是借出去一段時日,遲早收的回來。”
黑袍人隨手從袖口取出一枚精巧的印信,丟給了楊凌。
“你將此物拿著,去找京衛守軍的統領,他自然明白。”
“諾。”
“現下重要的是,兜了這麽大一個圈子,若是還得不到慕容星和平西侯府的勢力,未免太過可惜了。”
楊凌將印信收好,心中對黑袍人的崇敬愈深了一分,低聲問道:“還請您示下,接下來,屬下該如何做才好。”
黑袍人並不急著答他的話:“聽聞太子邵關,連夜趕回長安以後,先去了大理寺?”
“正是,只不過他去了一趟也未見有什麽成果,慕容星還是讓禦林軍帶走了。”
“此人慣會收攏人心,倒也算是個比較棘手的了。西北的軍權,現在可是在他手裡。”
“慕容星的事情我自有打算,你隻消盯著邵關的動作,每日都來此向我稟報便可。”
“屬下明白了。”
楊凌剛回了丞相府,貼身的小廝便疾步迎上來低聲稟報道:“大公子,天牢那裡傳來了消息,說是平西侯世子傷勢過重,恐怕是--”
“廢物東西,不是說了下手要有分寸,若是人真的死在了牢裡,你讓本公子怎麽向四皇子交代,向陛下交代!?”
楊凌面色一沉,氣急之下一腳踹在小廝腹上,罵道:“還不快去請大夫,帶上府裡上好的傷藥,去天牢!”
“大公子息怒。本來奴才看那平西侯世子神智還算清醒,沒怎麽放在心上,誰知道今日下午,就出了這檔子事兒。吊命的參湯早就送過去了,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