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黃色的藥粉融進傷口,傷口處汩汩洇出的血終於漸漸止住。
邵關的目光落在慕容星因著疼痛緊握的拳上,忍不住向著大夫小聲道:“可有止疼的傷藥?”
“有的,臣這就給世子上藥。”
等軍隊的演練結束,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底下操練的士兵散去,各個營帳亮起了燭火。
陪同慕容星來的將領早就派人去了平西侯府報信。
幾個小廝駕著馬車,急匆匆地趕來:“世子,夫人聽聞世子受傷,心急如焚,請世子趕緊回府。”
“傷口都已經處理過了,回府又能做什麽?”慕容星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桌案上的軍情奏報上,嗓音微冷,“去回稟吧,就說我出征在即,並無空閑回府。”
“這……世子,夫人也是關心您的身體。您若是不回去,隻恐夫人擔憂啊!”
邵關瞥見幾個小廝的面色有些異樣,曉得是慕容星的繼母特意派人過來找不痛快。
慕容星的母親幾年前回鄉看望娘家人時不慎染上了疫病,去世得早,平西侯爺將府中的小妾立為了正室。
原本妾室的兒子是庶子,自然沒法同嫡長子爭世子位,但如今搖身一變成了嫡子,那新的侯府夫人自然就多了心思。
估摸著,此次聽到慕容星領兵出征,侯府夫人巴不得他馬革裹屍,好將世子之位讓出來。
邵關眸光微動,手中的茶盞碰上桌面重重的一聲響,登時將幾個小廝嚇得一愣。
少年俊秀的面容斂了笑,漆黑的桃花眸裡星點的溫和之色就被皇族子弟仿若與生俱來的貴氣所取代。
“軍營重地,西北軍情正緊,慕容世子不過就受了這麽點小傷,就勞得平西侯夫人派人過來催促。那若日後上了戰場,是不是也需要隨時把世子送回長安城啊!?”
此話一出,幾個小廝刹那嚇得面如土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殿下恕罪,是小的們不知輕重,請殿下恕罪!”
邵關眼角的余光看見慕容星似笑非笑的神色,抿了抿唇,才冷聲續道:“既然知罪,還不快退下。”
幾個小廝面面相覷,旋即灰溜溜地出了營帳。
慕容星淡淡地目送著幾人退出營帳,閉了閉眸子掩去了眼底一閃而逝的暖色。
“殿下,臣的繼母不知輕重,臣代侯府向殿下告罪。”
邵關見慕容星的面色不複初受傷時那般蒼白,心下微松:“無妨。世子受了傷,還是應當好好修養,這些軍情奏報,孤來批閱就是。”
慕容星也並未拒絕,剛起身拿起奏報,營帳外忽然又傳來一陣繁雜的腳步聲。
“世子,方才侯府傳來消息,說是齊元修齊先生手傷發作,叫了大夫也束手無策,小的隻得過來請世子示下--”
“你說什麽?”慕容星面色一沉,鳳眸刹那浮上了幾分焦急之色,“齊先生的手傷發作有多久了,我不是叫你們好生照料嗎?”
“這……小的按著世子的吩咐,給齊先生用的都是上好的藥材,此次病發,小的真的不知曉原因啊,請世子恕罪!”
邵關捧著書卷的手緊緊地扣著,視線牢牢鎖在慕容星面上,卻只看到那雙鳳眸裡濃濃的關切擔憂之色。
方才慕容星為了護他受傷時,神情都不曾有過多少波動,現下聽到一個樂師手傷發作,卻……
心底下意識地響起不久前冬九那句無心之語。
“素聞慕容世子喜好管弦絲竹,如此待齊元修,也屬常事……”
一陣陣泛起的刺痛感狠狠刺扎著邵關的心口,他深深地呼吸幾下,才勉強止住眼角的酸澀。
“殿下,殿下?”
邵關回過神,複雜的情緒堵在喉嚨口,一遍遍叫囂著在同他說。
前世陪著你撫琴舞劍的人,寵著你護著你的人,就同你腦海裡的臆想一般,夢醒了就不複存在了。
少年的嗓音有些發顫:“慕容世子可是……想回侯府?”
不遠處的少年棱角分明的面容映著燭光,一直覆在面上的寒冰似乎有些消融。
可那抹為著旁人的關切擔憂,卻一點點將邵關往冰冷的深淵裡拽。
“是……殿下也知道,齊先生的手是怎麽傷的。臣也不想出征在即,侯府裡出一樁命案。殿下覺得呢?”
慕容星鳳眸微挑,刻意加重了“命案”二字,不出意外地看到邵關面上刹那的驚愕與委屈。
“慕容星……”邵關咬了咬牙,細密的睫毛染上了水汽,似是有些無措,可少年的神情,卻平靜極了。
他知道,慕容星這話是在提醒他,齊元修的手是他派人傷的,若是今日他不放慕容星回府照看,齊元修一旦出事,他絕不會善罷甘休。
不論他做了多少,只要慕容星認定齊元修是他派人傷的,這就永遠是一道天塹,橫亙在他們中間。
“慕容世子,大軍後日出征,孰輕孰重,孤希望你分得清楚。”
邵關盡量控制著自己,不去注意慕容星冷漠中帶著隱隱威脅的語調,眼尾卻有些紅了,只是在昏黃的燭火中並不明顯。
他只有趁著這次出征的機會,將一部分兵權攬在自己手中,才能培養起一批可靠的下屬,將楊凌安排潛伏在東宮的眼線一點點拔去。
只是視線一挪到慕容星的肩上,他就忍不住本能地想起慕容星為了他受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