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緩和幾分,彎下腰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抬手撩開紀阮耳側的碎發,沒來得及看清,發絲就從指間溜了出去。
少年微微後仰,沒有避諱地直視他:“現在能聽見了。”
他聲音偏啞,像往柔軟的溫水裡摻進綿密的沙,比穠麗的外貌沉靜許多。
顧修義有些許驚訝,面上卻未顯露,直起身:“好,證件都帶齊了嗎?”
“……身份證戶口本都帶了。”
顧修義點頭,直視紀阮:“我再確認一遍,你是自願跟我結婚的,對嗎?”
和生長環境有關,顧修義身上有種與生俱來的壓迫感,即便文質彬彬地說話也很難讓人感到親切。
紀阮和他對視著,手心不由自主地有些冒汗:“只要顧先生完全履行合約,就沒問題。”
雖然顧修義的情緒很難通過表情觀察出來,但紀阮敏銳地感到,他應該是很滿意這句話的。
眼前的男人抬手看了眼腕表,語調放輕微許:“時間有些晚了,先下去吃飯吧,明早領證。”
口吻平常得像在對秘書交代工作,可能在他看來,領結婚證確實和完成一項普通工作沒有任何區別。
“……好,可是,”紀阮扯了扯自己的衣領,“我可以先換件衣服嗎?”
他身上是純棉的米白色睡衣,因為喜歡舒服,碼數選得大,領口也大,暴露出大片鎖骨。
顧修義視線在少年胸前雪白的皮膚上停留片刻,又劃過,輕點了點頭轉身離開,還親切地帶上門。
傍晚霞光透過落地窗彌散而來,顧修義走後整個房間徹底安靜,紀阮卸下按著床沿的力道,脊背微弓,額角都冒出些冷汗。
從看到顧修義的第一眼,他腦海裡就填充進一段不屬於自己的記憶,就好像是在為他補足這本書裡的世界觀。
他原本是見過顧修義的!
像顧修義這樣的大資本家,除了工作,最熱衷的就是做慈善,紀阮也是被也資助的其中一員,因為顧修義他才能活下來,才能好好的上完高中,還考上最好的大學。
一年前,顧修義回高中母校演講,紀阮坐在台下遠遠看過他一回,從此一見傾心。
可怕的是,顧修義的記憶裡從始至終都沒有過他這號人。
這種混雜著感激的心動讓紀阮後背發涼。
他終於明白,為什麽主角受這種堅韌不拔視人窮志不窮的小白花,會答應和顧修義協議結婚。
因為他先動心了呀!
古早虐文裡亙古不變的定律,誰先動心誰被虐。
按照表妹的說法,這本書隻甜了開頭一點,顧修義的禮貌紳士會讓他越來越無法自拔,從白月光回來開始,他將由內到外,從身體到心靈被虐得體無完膚。
他會一邊奢望顧修義對自己有一點真心,一邊又患得患失,最後集齊綁架車禍失憶三件套,才終於he。
紀阮不知道具體情節,但永遠記得表妹最後做出的評價:這本書能he的理由,大概是再不完結,醫學奇跡都救不了受了。
當時的紀阮只是吐槽,紙片人就是能折騰,有命好好活著不好嗎,為什麽非要用健康來換一些虐戀情深的戲碼?
現在成為主角本人的紀阮心臟狂跳,努力深呼吸好幾下才勉強緩過來。
仔細想想,一切的開端,都源於主角受那場不合時宜的心動,可現在主角換成了紀阮,他對顧修義沒有感情,不就是斬斷了虐戀的先決條件嗎?
紀阮緩緩起身,邊換衣服邊琢磨,只要不動真感情,他和顧修義的關系就只會停留在單純的金錢交易,等白月光回來,他拿錢走人,大家都可以happy ending。
他是死過一次的人,對感情沒有需求,只要不再經歷一次瀕死的絕望,別的什麽都無所謂。
想通這一茬,紀阮徹底松了口氣,提上褲子拉開門往樓下走。
等三年後合約到期,一定拿錢就跑,絕不回頭。
餐廳裡吊盞散發低調璀璨的光,顧修義已經在餐桌邊坐下,看到紀阮過來,還特意起身替他拉開對面的椅子。
確實很紳士,只是這種充斥著濃濃禮貌疏離的紳士舉動,真的能讓主角受一步步情根深種無法自拔嗎?
紀阮內心複雜,難以理解。
他禮貌道了聲謝,和顧修義相對而坐。
宋特助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的,趙阿姨也不見蹤影,餐廳裡剩下他們兩人,安靜得只能聽見餐具碰撞的脆響。
桌上是簡單的中式家常菜,三菜一湯,他和顧修義吃完全足夠。
紀阮前幾天被熱得狠了,胃口一直不太好,興致缺缺地吃著,顧修義不說話,他正好樂得自在。
他不關心對面的人,對面卻明目張膽地觀察著他。
顧修義只是需要一個可以領證的合法伴侶,從心底裡並不在意這場婚事,只要確認紀阮惹不出麻煩,他就不會多費精神去了解。
但真當素未謀面的結婚對象坐到眼前時,好奇心是靠本能驅使的。
讓顧修義意外的是,紀阮吃相異乎尋常的好,坐姿端正肩脊自然松弛,咀嚼吞咽都不會發出一點聲音,像書香門第教養出的孩子。
擦嘴和宋嶺說的一樣,紙巾對折後,從左邊嘴角輕輕擦拭到右邊。
顧修義漫不經心看著,發現宋嶺說漏了一點,紀阮最後還會隔著紙巾在唇珠上摁一下,像個充滿儀式感地結束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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