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吧。抱怨也該有個限度。如果不是看在你的天賦是親和力的份上,你根本沒有機會獲得這份工作。”研究員拍了拍老師的肩膀,“況且,這都十七次了——如果他想殺了你,你早已經成了一具屍體,不是嗎?他對人類同胞抱有超常的同理心,這是道德水準較高的孩子才會有的表現。”
最後,研究員深深地看了老師一眼:
“讓你來引導這個孩子,你該學會知足才對。”
老師抽了抽眼角,想起實驗所裡流傳的關於另幾個實驗品的傳聞,忽然覺得脊背一陣冰涼。
和那些噩夢般的傳聞相比,照臨的確是顯得可憐又可愛。
……
司青玄站在遠處,把這幾個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他沉默著,眸光低斂,心中洶湧而出的情緒與其說是怒氣,不如說是戾氣。
“發生在這裡的事……都是真的?”
【理論上是的。】系統似乎也有些震驚,沒緩過神來似的喃喃道,【原來這小子的背景這麽複雜。不對啊,他們剛才說什麽來著,他們要弑神?還搞了什麽黃昏計劃?】
“諸神黃昏,北歐神話裡的諸神滅亡之日,也意指無法逃脫的命運。”司青玄用緩慢的語速解釋道。
【哼,讓諸神滅亡,想得到是挺美的。】系統說。
司青玄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也是邪神陣營中的一員。算起來,也是這個計劃的誅殺對象。
但對這個狗屁計劃無感。他更想知道在照臨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現在回想起來,照臨身邊確實沒有親人。但他在和照臨接觸的時候,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任何異常——
不,不。
異常還是有的。
照臨對人際交往有種深刻的冷淡,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冷漠。一開始司青玄覺得這是由於照臨性格高傲,但後來才發現,並不是這樣。
他只是不習慣與誰建立親密的情感關系。
相較而言,他也比常人更敏感、思慮更多。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司青玄既能感覺到他的無微不至,又能隱隱感受到他超常的獨佔欲。但偏偏照臨這個人是個究極矛盾的人——每次他察覺到自己對司青玄的佔有欲超越了“正常的界限”,他就會像被警鍾敲了腦袋那樣主動反省,和司青玄道歉,表示決不再犯。
……然後下次再犯。
長此以往,循環往複。
最後司青玄和照臨雙方都快習慣了。
照臨對司青玄私生活的入侵,其實反倒帶給司青玄一種安全感。
那句俗話是怎麽說的來著?
沒遇見你之前,我不知道什麽叫寂寞;可是遇見你了,我就知道了。
所以司青玄才對當初分手的事那麽火大。
現在他進入了照臨的夢境,在裡面看見了個小小的照臨。照臨的秘密終於要完整地暴露在司青玄眼底,想必也和當初的並不告而別有著密切的關系……
但司青玄心中並沒有多少探究的欲望。
他唯一關心的,是照臨的狀態。
——一個六歲的孩子,忽然被帶進實驗所這樣的地方,他要以怎樣的勇氣和毅力,才能堅持不向這些冷酷的研究員們妥協?
就在這時,夢境忽然變化了起來。
這回,故事的場景不再停留在那個虛假的育兒園裡了。
實驗室,隔離區,黑色的柵欄。
所有的實驗對象都有一間單人房。極少數的人和照臨一樣,身上牢牢地裹著拘束衣,躺在白色平台上動彈不得。有無數的器械正在監控著他們的生理體征。
多走幾步,司青玄感覺自己仿佛進了一個精神病院。
這些實驗對象的精神狀態大多都不怎麽正常。有對著天花板愣愣地發呆的,有捧著詩集一邊朗誦一邊跳舞的,有把自己包裹在被子裡瑟瑟發抖的,還有精神分裂似的用兩種不同的聲音自己對自己說話的……
天賦的開發往往會造成理智的崩潰。可以說,這些實驗品們都已經一腳踏在了深淵的邊緣。他們就跟繃緊的弦一樣,屬於人類的理性隨時可能徹底滑坡。
等他們徹底發瘋了,那他們也就直接“報廢”了。
司青玄不明白照臨為什麽會被分到這種地方來。
但等他走到屬於照臨的房間門口時,他忽然就明白了這一點。
照臨的房門上寫著字,“實驗體D013,危險級別:紫色”。
一路走來,司青玄看見了許多實驗對象的危險級別,大多在藍色、黃色這兩色之間,紫色的極少。
看得出來,紫色的危險程度比黃色、藍色的更高。
這也意味著,照臨被視為“破壞力超群的實驗對象”。
連為他提供日常生活用品的看守員打開他的牢門時,臉上的表情都是戰戰兢兢的。
“一個孩子……危險等級怎麽會這麽高?”一個新來的看守員有些驚訝地問自己的同事。
資歷較老的看守員滿臉麻木地說道:“為了回收他,我們至少犧牲了幾十個士兵。大部分都喪生於他的爆發的能力之下。現在,他剛覺醒,還沒度過靈氣紊亂期,隨時有可能再次失控。”
看守員指著照臨說:“他的火,一旦被點燃,除非確定敵人徹底死亡,否則火焰就不會熄滅——我都說了這麽多了,你還認為他是個弱小的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