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句話說,人類需要保護者,而不是統治者。這個保護者也必然需要被人類的力量所束縛。如果可以,這個保護者最好成為人類意志的傀儡,這樣保護者才不會因為私情私欲做出危害人類的事——這樣一來,就算人類最後滅亡了,無論怎麽樣,那也是出於自己的意志滅亡的,而不是被一個高高在上的神明逼迫著走上滅亡的終途。
【這就是人類的高傲。】系統冷哼道,【可是人類配不上這份高傲!大祭司,他們都是虛偽狡猾之徒——】
系統還想說什麽,被司青玄給強行閉麥了。
“那你想怎麽做?”司青玄試探性地問預言家,“你想怎麽對付那個‘斷罪焚星‘?”
預言家一笑,他知道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起作用了。
“放心,我會派防治局的覺醒者先去。”預言家用一種商量的語氣跟司青玄說道,“不到緊要關頭,不必動用司靈閣的人手。”
這句話已經相當有誠意了。
雖然預言家知道司靈閣打算跟他對著乾,但還是答應不輕易扯司靈閣下水。如果預言家真的遵守了承諾,那司靈閣還按照原來的計劃去拖預言家下馬,就會顯得司青玄這邊不信守曾諾。
但出乎預言家意料的是,司青玄原本已經軟化的態度忽然又變得強硬了起來。
“季老這話說的真有意思。”司青玄的雙眸斂起,眼痛裡的藍色泛起些許光暈,看起來如非人般妖異,“這本來就是災異研究協會搞出來的亂子,跟司靈閣有什麽關系?我就算袖手旁觀,又有誰能來指摘我什麽?誰闖禍,誰善後,我以為這是天經地義的道理,沒想到還能被您拿來做人情……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預言家眉心一皺,然後又舒展開:“那你想怎麽樣?”
“我只是不放心您繼續領導防治局這麽個大組織。”司青玄淡淡地說道,“在你看來,你只是在自家的試驗田裡折騰折騰,但你有沒有想過,大多數人的人生只有一次,不該被你鬧著鬧著就鬧沒了。”
“我承認,我不是天才。只有嘗試過,我才能分辨我的策略是不是最優解。”預言家敲了敲手杖,說,“防治局的建設基本到此為止了,剩下的就是針對諸神的戰術……我的時間非常寶貴,我的經驗也價值連城。或許你不讚同,但你無法阻攔我——年輕人,我不和你開戰,已經是我對你最大的欣賞和尊重。”
“如果你最後能達成目標,也就算了。”司青玄忽然扭頭嗤笑道,“可你偏偏做不到。”
預言家從司青玄的笑意裡聽出了些什麽特殊的信號。
一些他下意識就覺得危險的信號。
“你什麽意思?”
銀色的手杖在預言家的手下微微旋轉,最後定在某一個角度。手杖上繪製的獸紋姿態猙獰,銀黑色獸眼怒目圓睜。
而預言家本人也像隻蟄伏的野獸,緩緩露出了獠牙。
司青玄沒有理會預言家的警示,兀自開口說道:
“如果我說……這已經是你最後一次‘循環’了呢?”
預言家的臉部肌肉一僵,表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陰沉下來,似乎司青玄的話給他帶來了迄今為止最大的冒犯。
“這是我的天賦,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我自己的狀況!”預言家喊道,“我起碼還有一次機會——”
“很不幸,這是最後一次了。”
司青玄輕飄飄地插話。
“你所經歷過的那些‘未來’,說到底都是虛假的,只是預演。這種能力本來有另外的使用方式,但你在獲得能力的瞬間就被能力禁錮在了同一個起點。”司青玄說道,“這也可以算作另一種形態的‘暴走’。可惜,當時沒有人能指引你。總之,這已經是你的最後一次人生,也是你唯一一次真實的人生……知道這點之後,你是否有絲毫的悔恨呢?”
預言家:“……”
預言家的表情一片空白。
預言家有些無力地跌回座位上,手杖滾落在一旁。他伸出右手抵住自己的太陽穴,似乎是在努力地回想著什麽。
“一次、兩次、三次……不不不……”
他開始艱難地梳理那些重疊的記憶。
可是他已經死了太多次。
前幾次,他從無知、慌亂到瘋狂,大多數時候都把機會浪費掉了。直到第三次重啟,他才開始有意識地收集信息、建立災異防治局。再到後來……
他發現,他篤定自己還有下一次“循環”,靠的居然真的只是自己的直覺。
萬一直覺在欺騙他呢?長久以來的循環,讓預言家不斷試錯的同時,也讓他明白了直覺是會騙人的,有時候他下意識做出的決定,會是下一次循環需要改正的錯誤;他一直以經驗來佐證經驗。
不對。
司青玄憑什麽認定這是他最後的機會?!
預言家抬起頭來,緊緊地盯著司青玄,眼球上泛起紅色的血絲。
預言家把自己的疑問拋了出來。
而司青玄只是凝視著他,完全沒有要解釋的意圖。
預言家知道司青玄這是“隨便你相不相信”的態度。但這個假設不論真假都快要讓預言家發瘋了。如果這真的是他最後的機會,那他——
預言家忽然覺得自己的後腦開始痛了起來。
他的記憶穿過了風雨飄搖的無數次循環,回到了最初的那個、循環還未開始的晚上。那個不知為何已經被他遺忘了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