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下一喜,剛要把鏡子拆下來,就聽到背後傳來了一聲獸類的慘叫。
那慘叫是尖銳的、短促的,卻帶著無窮的回波,連他扒著的這棵樹的葉片都被激地顫抖了兩下。
“這怎麽回事——”
束宴頓時有些不安地轉身,然後就看見那隻巨大的三頭蛇被困在了冰錐構成的牢籠裡,一個腦袋已經炸開了,不斷有鮮血從斷裂的豁口流出;另外兩個腦袋還健在,卻被冰錐黏住,像是被壓在鍘刀上待宰的牲畜。
而他的隊友,那個銀發的厲無咎,正時不時揮揮手,用不斷落下的寒冰箭雨補幾刀,但沒有再衝著三頭蛇的要害攻擊……倒像是在發泄什麽不滿似的。
束宴:“……”
怎回事啊?
這食罪之獸不是很厲害嗎?怎麽被厲無咎打得跟狗一樣?
他驚疑不定地瞥了眼厲無咎的背影,突然,那股熟悉的寒意又湧了上來,他不由自主地再次打了寒顫——
這怎麽回事啊?
束宴揉著胳膊上湧起的雞皮疙瘩,悒悒地轉過身去,打算先拋開這些。
先把鏡子砸碎比較要緊。
要是半天都搞不定一個,厲無咎非嫌棄死他不可。
束宴一皺眉,踮起腳尖,伸手去摘那面鏡子。
忽然,鏡面如水波般一顫,裡面倒影的景象忽然有了變化。
鏡子裡倒影出了一個下水道般的位置。滔滔的血水沿著露天管道流進河裡,水岸邊亂石堆積、雜草叢生。隔著水岸,兵戈聲繚亂不絕。
而一個黑發的、瘦削的青年正靠在濕潤的土堆上,渾身狼狽,正低著頭給自己處理傷口。
他右手鮮血淋漓,尤其手背與指節上的傷口,深可見骨。他一邊咬著牙往手指上纏繃帶,纏完後就已經是滿頭的大汗。
處理完傷口之後,他馬上又握起自己的武器。他繃帶纏得不厚,很快就滲出了星星點點的血跡。
鏡子裡的人是——顧開!
束宴驚駭地把鏡子捧到自己面前,喊道:“顧開?老顧!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嗎——”
就在這時,鏡子裡的景象又變了。顧開行走在幽深的隧道裡,隧道中水流潺潺,而他手上陳舊的繃帶已被血染成褐色。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但呼吸卻急促了許多。
突然,從暗處冒出一個手握長刀的人出來,一刀刺入顧開的小腹中!
顧開睜大眼睛,強忍著痛楚揮動自己手裡的鐮刀反擊。寒光閃過,對方噗通一聲倒進了水裡。
但這次突襲給顧開帶來的創傷實在是太重了——他倚靠著濕漉漉的牆壁,捂住自己的傷口,但鮮血還是在不斷湧出,根本止不住。
鮮血的流逝讓顧開有些站不穩。
他咬著牙,踉踉蹌蹌地往前走了幾步,直到他的臉頰徹底失去血色,武器從他慘白的指尖緩緩滑落下去……
束宴幾乎要不能呼吸了。
就在他愣神的時候,他耳邊忽然又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唳鳴聲。他手中一輕,鏡子不見了。
一扭頭,才發現是鬼哭鶇把鏡子給叼走了。它猩紅的眼睛眨動兩下,又對著束宴叫了兩聲,毫不掩飾它對束宴的嫌棄,隨後振翅一飛,把叼著的鏡子給丟了出去。
“等等!”束宴被嚇了一跳,“你在幹什麽——”
來不及了。
哐啷一聲,鏡子已經被砸在地上,碎片四濺。
鏡面的那層柔光漸漸散去,裡面和顧開有關的影像也不見了。
束宴看見的景象,停留在了顧開即將倒下的那一刻。
沒來由的,他被掀起了滿心的怒火,衝著鬼哭鶇大喊道:“你都做了什麽?!我剛才都看見顧開的影子了,說不定可以找出他到底在哪裡——”
鬼哭鶇對他的話充耳不聞,甚至狠狠啄了他兩下,催他繼續乾活。
束宴氣得想拔光這隻鳥的毛,但他知道現在不是鬥氣的時候。他單手握拳,用力砸了手邊的樹乾一下,然後冷著眼,對他身邊的巨鳥說道:“帶我飛,我們繼續砸鏡子。”
在下一面鏡子裡,他見到了喬落桑。
矮小的少女被類似頭髮似的黑色絲線纏住手腳,渾身是傷,掛在空中。她的頭垂落著,看不清臉上的表情,殷紅的血跡沿著臉頰滴落下來,像隻破敗的傀儡。
即使束宴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還是不免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顫抖著,把第二面鏡子也給砸碎。
兩面鏡子碎後,空中泛著光的銀色光線已經稀疏了很多,這說明,他們所在的這個異空間,已經沒有原來那麽牢固了。
束宴松了口氣,拖著發軟的雙腿繼續乾活。途中路過那個熟悉的戲台,總算近距離地觀察了一回食罪之獸的狀況。
食罪之獸的腦袋炸了都還能複生,之前缺的那個腦袋已經重新長出來了。只是它每次恢復都要耗費巨大的能量,於是它看起來更餓了。
而人群被站在戲台上的銀發青年隔絕在冰牢之外,在漫天飛舞的大雪的作用下,似乎都陷入了沉睡。
束宴吸了口氣,又吐出來,看自己吐出的氣息化為白霧。
“真是厲害。不愧是司靈閣主欽點的覺醒者啊。”
“不過……多少有些不太像人了。”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逝。
第125章
束宴隨著光線的指引,很快找到了第三面鏡子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