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鏡淵不告訴他:“自己猜。”
時辰不早,該熄燈睡覺了。楚熹年想起明天還要跟太子去群英宴,正準備吹滅蠟燭,然而還未來得及動作,耳畔便響起了謝鏡淵的聲音:“楚熹年。”
楚熹年聞言一頓,還以為他有事:“嗯?”
謝鏡淵隔著一層帳幔,看不清神情,支著頭道:“過來。”
楚熹年微微勾唇,將燈罩重新合上:“將軍有事?”
“……”
謝鏡淵默了默,而後道:“過來,本將軍冷。”
楚熹年不知道謝鏡淵說這句話時是什麽表情,但聲音聽起來挺理直氣壯的。他用細棍挑了挑燈芯,燭火跳動一瞬,淺色的瞳孔中間便多了兩團暖色的火焰。
“……好。”
楚熹年不知在想些什麽,慢半拍的應了一聲。他吹滅蠟燭,然後在漸暗下的光線中走向內室,緩緩解開了身上白色的外裳。
衣服悄然落地。
楚熹年上了床,躺進被子,這才發現謝鏡淵還穿著衣服。挑了挑眉,什麽都沒說:“睡吧。”
謝鏡淵其實沒有那麽理直氣壯,心中總懸著什麽似的,等見楚熹年真的過來,才慢慢吐出一口氣。他感受到身旁的熱源,思忖一瞬,然後乾脆利落解開自己的衣服,直接扔到了地上。
黑暗中,不知是誰先抱的誰,兩具身軀緊緊挨在了一起。一冷一熱,如此矛盾,卻又如此契合。
謝鏡淵閉著眼,心中默默歎了口氣,心想活人也有活人的好處。當初若殺了楚熹年,哪裡有今日的鮮活。
他問楚熹年:“你一定要去群英宴?”
楚熹年淡淡闔目,將他往懷裡按了按:“過去瞧瞧,也無不可。”
謝鏡淵噎了一下,喉結滾動半天,才臉色難看的吐出一句話:“不許跟太子去。”
楚熹年心想這話便沒道理了,他似乎是笑了笑,只是在黑暗中看得不甚分明:“那我跟誰去?”
謝鏡淵:“……自然是跟本將軍去。”
楚熹年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他支著頭,習慣性摸了摸謝鏡淵的右臉,指尖溫熱,聲音低沉:“那我便先謝過將軍了。”
謝鏡淵沒說話,事實上他因為自己對楚熹年的一再破例,產生了絲絲不易察覺的慌亂。畢竟不可控的東西總是讓人萬分謹慎。
“睡覺,”謝鏡淵命令道,“不許再說話。”
楚熹年順了他的意思,閉眼安歇。
*
群英宴設於廣平王府的金鱗閣。來往賓客或位高權重,或博古通今,京城俊傑濟濟如雲,就連端茶送水的仆從也會笑念幾句胡亂拚湊的打油詩。
君若白衣身,何須獨自憐。
一步踏金鱗,半步躍龍亭。
十年苦寒窗,滿腹飽經綸。
一朝英雄識,成名天下知。
群英宴歷年來皆設於金鱗閣中,取“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之意。壯志難酬的窮苦文人在此求得晉身階梯,求賢若渴的王族勳貴則在此處尋覓臥龍鳳雛。小小一處金鱗閣,囊括京中大半英才,不可謂不熱鬧。
但謝鏡淵依舊覺得這種宴會很無趣,他懶懶靠在馬車裡,掀起眼皮看了看對面氣度不凡的白衣男子:“你會作詩?”
楚熹年淡淡搖頭:“不會。”
謝鏡淵:“你擅書畫?”
楚熹年依舊搖頭:“不擅。”
謝鏡淵支著腦袋,指尖緩慢摩挲著自己右臉冰冷的面具,思索半天,最後得出了一個有些荒謬的結論:“你是去看熱鬧的?”
猜對了。
楚熹年頷首,算是默認。
謝鏡淵嗤笑一聲:“有什麽熱鬧可看。”
楚熹年心想就算沒熱鬧看,見見世面也是好的。群英宴類似於後世的大型人才招聘市場,太子手下門客幕僚稀缺,去挖些稀世之才來也無不可。
在原著裡,晉王前去朔方平叛,楚焦平在京中群英宴上替他網羅了不少人才,也為他日後登上皇位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廣平小郡王殷文平極是禮賢下士,親自站在門口迎客,文質儒氣的模樣令人好感頓生,無論是青衫書生還是名學大家,皆一視同仁。他老遠瞧見軍侯府的車馬,愣了一瞬,反應過來立刻步下台階,心想謝將軍不是稱病已久麽,怎麽今日竟來了。
先下馬車的是楚熹年。他一身白袍,腰別折扇,眉目清朗,有遺世風姿,吸引了周遭不少視線。
殷文平見狀將他錯認成楚焦平,一聲“焦平兄”險些叫出聲,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是將軍府的車馬,又急急咽了回去。
“是……曲陽候府的二公子麽?”小郡王試探性出聲,懷疑自己認錯了人。
楚熹年淡淡一笑,頷首見禮:“見過郡王。”
說話間,謝鏡淵也下了馬車。他仍舊身披風氅,無病也要裝出三分病的模樣。用帕子捂著蒼白的唇咳嗽兩聲,目光陰陰沉沉,但凡被這雙眼睛盯上,烈陽天也要無端生出三分寒意。
楚熹年下意識伸手扶住了他:“將軍當心。”
謝鏡淵看了他一眼:“無礙。”
在外人看來,倒是一副琴瑟和鳴的樣子。
小郡王終於回神,落落大方的將他們迎進去:”聽聞將軍抱恙已久,今日能登門赴宴,實是小王的榮幸。今日京中群才皆至,小王還有一副絕世名畫與大家共同一觀,已替將軍留了個好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