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意外地,聽筒那頭聲音炸起來,炮彈似的咄咄逼人。
丁老師無奈地長歎一口氣,聽對面嘮叨著,半天才疲憊道:“媽,你從來也不在意我的心情,也不關心我在想什麽。”
“是,只要我情緒不穩定就是我想太多,我得了抑鬱症也是我想太多!”
對面不知說了什麽,丁老師突然放聲,像是再也壓抑不住,“我是成年人了,不需要你再為我做所有決定。所以我正式通知您,這一屆孩子畢業後,我就會辭職。至於去哪,不需要您關心!”
不在乎對面又說了什麽,丁老師直接掛斷了電話。
她倚靠在牆面,頹廢地低著頭,所有的表情都隱藏在走廊切割的陰影裡。
原來,丁老師在他畢業之前,就已經確診抑鬱症了。
原來,丁老師在他畢業之前,就想好之後要辭職休養了。
唐納一直以為,這些事,發生在他畢業之後。
沒想到,這些疲憊,丁老師還生活在他面前時,就已經累積得快令她崩潰了。
丁老師活得那麽辛苦,但在孩子們面前,卻從來沒展示過。
唐納在原地打愣,恰好丁老師調整好情緒,轉身,與他撞上視線。
沒想到自己的秘密會被一個孩子聽到,丁老師僵在原地,正要開口解釋,或者說掩飾……
但唐納卻笑起來,說:“老師好厲害,明明這麽辛苦了,還堅持想要陪完我們。”
她的眼眸顫了顫。
因孩子的這句話,她熱淚盈眶。
她本以為他會說:老師,不要走,我們需要你。
她也猜測他會說:老師,要加油,再堅持一下!
但他沒有。
他接受她的“軟弱”,他接受她的“墮落”。
也正是這份接受,顯得他的讚美,更加真誠且珍貴。
一句話就夠了。
有的時候,恰好的一句話,就夠了。
“謝謝你,納納。”丁老師跪坐在地,直接擁住了唐納。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她在孩子的肩上,無聲地流淚,心想著。
明明是這麽這麽小的身體……
卻擁有一個那麽那麽巨大的靈魂。
……
轉眼,兒童節匯演在即。
六一前夕的下午,丁老師組織著各個小組的孩子們,把所有的流程全部串一遍。
因為先前都是分組練習,這次彩排,孩子們要達成為數不多的完整配合。
孩子畢竟是孩子,雖然很努力,一開始總會不得要領。
好在丁老師耐心引導之下,各組之間反覆練習,融合得越來越默契。
然而,最大的問題,卻不期而遇。
這次問題,出在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孩子身上——
莫黎。
一朵路旁的小粉花,讓聰明的莫黎來演,某種程度上,本算得上屈才。
所以,哪怕非要搞砸,作為一朵待著不動就好的小花,莫黎可“發揮”的余地也不多。
也因此,丁老師眼看著小粉花跟著歌唱旋轉的白雪公主走的時候,都傻眼了。
“等等,莫黎,”丁老師打板喊“卡”,遲疑地看著莫黎,“你是一朵花,花是不會走路的,不能跟著公主走哦!”
台上的莫黎攥了攥自己的白袍子,才回神似的。
而一旁其他小組的孩子們,看到莫黎傻乎乎的樣子,也都紛紛爆發出笑聲。
“沒事的小花!”白雪公主唐納摸著莫黎的頭,安慰著,“下次注意就好啦!”
“……嗯。”莫黎低著頭,攥著衣角,看起來似乎更緊張了。
再一次彩排,一切順利。
白雪公主從獵人手中逃生,跑進密林,在小動物的簇擁下起舞輕歌。
這一段歌舞唐納默默練了很久,所以表現得很出色。
每個台下的孩子聽他唱歌時,都情不自禁搖頭晃腦起來。
仿佛他真的是密林童話中的公主。
仿佛大家真的是被他吸引來的小動物。
一曲唱畢,白雪公主在伴奏的余韻中,翩然旋轉,準備從一側下台。
而小動物和花花草草們,要從另一側下台,這樣道具組的孩子們就可以迅速上來布場。
結果,在有序離場的小動物與花草們之間,莫黎那朵小粉花又逆行了。
莫黎又情不自禁地跟著白雪公主走了!
“卡。”
丁老師不得不再次中斷彩排,無奈地看著莫黎。
莫黎在孩子們的注視下,不安地抿著嘴,手不住地揪著白袍子。
唐納看到他這樣,有些心疼,便過去牽他的手安撫他。
好在丁老師不會隨便責怪小孩,見幾次排練時,莫黎總會忍不住跟唐納走,便主動調整,“要不,莫黎你別演小花了,演個小動物吧?是小動物的話,可以因為親近公主,選擇跟公主走的。”
這是個不錯的主意!
莫黎聽到這個提議,眼前一亮,扭頭看唐納,似乎想征詢唐納的意見。
但唐納卻有些遺憾地撅著嘴。
他沒有反對,只是表情遺憾而已。
畢竟“小花”演“小花”,莫名戳他萌點。
實在沒辦法要換角色,他也不會多說什麽。
“不換。”結果,莫黎脆生生的拒絕響徹全場。
丁老師也不強硬為難,隻耐心同孩子確認,“真的不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