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宋羊給徐夫人送點心,臨走時聽到楊嬤嬤跟徐夫人說誰又來鬧了,宋羊當時也沒放在心上,只是叫玉珠去打聽了一下,而後便讓卓夏去破廟找到這名老婦。
“徐巧,你可認得這人?”
“不認識。”
“你個黑心肝的!你不認得我,我卻忘不了你!你化成灰!我也能把你認出來!”老叫花子對著趙錦潤磕了幾個響頭,“青天大老爺啊!這人殺了我家小姐!還請青天大老爺給草民做主啊!我家小姐……死不瞑目啊!”
趙錦潤之前就得了消息,聞言道:“隻管說出你的冤屈。”
“草民是嶺南澳州三河裡,鄉紳柳家的家生奴才,從小看著我家小姐長大,二十年前,我家小姐與徐家村的徐秀才兩情相悅,只是老爺不同意,於是小姐決意與徐秀才……私奔。”說起這段往事,叫花子還斟酌用詞,希望顧全自家小姐的名聲,可見對柳小姐的忠心耿耿,“兩人逃走不易,小姐的貼身雙伺——秦哥兒,在探親回來後,說他有個在念書的兄長,與徐秀才也是認識的,可以助小姐和徐秀才比翼雙(飛)。”
“那一天,五月十八,我跟著小姐、徐秀才上了馬車,同行的還有秦哥兒,還沒出城,我發現水袋漏了,便讓小姐他們先走,自己去買水,結果被府上的家丁發現,不得已躲藏起來,而等我趕上時,就看見——”
第57章 徐巧下二合一
三河裡是一片凹地,冬天濕冷濕冷的,夏天卻熱得不行,唯一的好處是土地還不錯,種什麽長什麽,但三河裡還是窮。
家家戶戶都是好幾張嘴,縣裡頭的大老爺愛財又愛色,一幫衙差慣會狗仗人勢,常常到鄉間裡搜刮。徐巧這一年十七歲,對故鄉的印象不是金燦燦的麥田、也不是綿延不絕的青山,而是家裡那間破財的小屋,和母親滿是泥土的雙手。
這一天,徐巧從鎮上回來,他剛剛考上秀才,還能往上考,縣令為他引薦了當時的澳州同知,那位同知大人卻表明,想走得順利,至少“這個數”。
五根張開的手指,就是一個大巴掌,把徐巧拍死了。五百兩,他怎麽拿得出五百兩?
徐巧心事重重地回了家,就發現家裡被翻得一團亂,母親正蹲在地上撿豆子,這種青黑色的小豆又硬又難吃,但混在糙米裡一起煮,能頂餓。
“那些家夥又來搶錢了?”徐巧氣得手都抖了,“他們根本不配做官!不配!”
“是呀,所以我等著我兒子做個大官,做個好官呢。”徐陳氏笑笑,她這人沒什麽脾氣,特別好說話,別人欺負她是個寡婦,她也不會跟別人嗆聲。
徐陳氏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走向兒子,“不是說去見什麽大人嗎?怎麽樣?”
“……就那樣。”徐巧低下頭,他之前還不明白,為什麽他都是秀才了,那些人還不把他放眼裡,現在他知道了,那些蛀蟲深諳向上爬的規則,就他家這四面薄薄的牆,哪有錢交“通行費”呢?
“那樣是哪樣啊?”徐陳氏見兒子不說話,沉默了會兒,又問:“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吃。”
“那晚上吃。”徐陳氏又蹲下去撿豆子,一粒一粒撿,撿了好久才有小半碗,她眼睛看不太清,有幾次,徐巧就看著母親的手摸到豆子邊上,卻沒撿成豆子。
“別撿了!”徐巧忍不住道。
“不撿吃什麽啊。”
徐巧想到今天看到的宴席,雞鴨魚肉,山珍野味,那麽大一隻烤雞,同知大人吃了一口,說難吃,就讓人撤下了。人和人的命,差太多了。
“娘,哥,我回來了。”
“秦寶?是秦寶回來了啊!”徐陳氏立即站起來,看著自己的雙兒,喜不自勝。“你怎麽回來啦?”
“小姐對我好,給我放假,讓我回來看看。”徐秦在大戶人家做雙伺,把柳家小姐伺候得不錯,常常得些賞。
“哥,怎麽站在這?”徐秦皺皺眉,有些不高興,他哥讀書後就心高氣盛的,也不幫娘乾活,地裡那麽多活,全是娘一個人乾的,要不是他每個月能有月銀補貼家裡,他哥哪讀得起書。
徐巧卻覺得弟弟看不起家裡,他和娘穿著打滿補丁的舊衣服,秦哥兒就算是穿下人的衣服,也光鮮亮麗的,有時候還要刺他幾句,越長大,他與弟弟越不對付。
徐巧索性眼不見,心不煩,端了那一碗豆子進了廚房:“我做飯。”
“呦,難得我哥下廚了。”
“哎呀,你說話怎這樣呢,那是你親哥。”徐陳氏搞不懂兒子們鬧什麽別扭,不過在她眼裡,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仇啊。
“走,娘,進屋去,跟你說說話。”秦哥兒拉著母親的手往屋裡走。到了屋裡,秦哥兒往母親手裡塞了個東西。
“嘛東西?”中間細,兩頭圓,還金燦燦的——徐陳氏張嘴就要喊,秦哥兒立即捂住她的嘴。
“這,哪兒來的?”徐陳氏緊張不已。
“娘你想哪兒去了?當然是小姐賞我的。”秦哥兒興高采烈地解釋道:“這一套金花生是小姐的嫁妝,一共打了十八個,這個是打壞了的,娘,你看,這花生能打開呢,不過這裡弄壞了,字糊了,所以小姐就賞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