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門“吱”一聲敞開,驟然被揚起的塵土四處飛散,門後的小院沒有想象中的寬敞,記憶裡縈繞不絕的花香也變成了死氣沉沉的味道。
“……”
程鋒站在年久失修的秋千旁邊,往事像隨風飄蕩的蒲公英呼啦啦騰起,他想起自己有一回從秋千上摔下來,頭上磕了一個大包,母親聽到動靜撇下手頭的事匆匆跑來,將他從地上抱起,查看傷勢後松了口氣,說:“只是磕了一下罷了,你忍一忍。”
他記得自己當時似乎捂著腦袋說:“娘,抹藥。”
母親把傷藥拿出來放在桌上,卻不用,而是說:“你先忍一忍,實在忍不住了,再抹藥。”
他不解:“為什麽?”
“這點小痛都忍不了,你以後該怎麽辦?”母親回答他,“你往後的命運只會越來越苦,從現在就開始忍吧,這都是你該受的。”
對年幼的程鋒來說,他偶爾會想,母親是不是討厭他。但他摔倒了母親會著急,他生病了母親也會傷心,可不論他多難受,母親都會讓他先忍一忍。
忍耐和隱藏成了他必做的功課,但母親猶覺得不夠,她要他把“忍”和“藏”刻進骨子裡。
“這是你的活路,唯一的活路。”母親這樣說道。
光陰荏苒,如今他回憶母親的面容,能想起來的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或許是因為他很少抬頭看母親的緣故,但唯獨那些訓斥的話,字字句句都回蕩在耳旁,驅不散也忘不掉。
“……啟稟主子,屬下無任何發現。”卓四季走到秋千旁,打斷了程鋒飛遠的思緒。
程鋒回過神,“那走吧,再去別的地方看看。”
他有些想宋羊。
這多年的人生,只有宋羊告訴他不用隱忍,也只有宋羊會寬容地接受他的所有悲喜。
他選擇自己先來一趟,大概是怕自己在宋羊面前露出難過的表情吧。
程鋒抬手摸摸臉,有時候他明明沒什麽表情,但宋羊就是知道他在想什麽,像住在他心裡似的,真神奇。
第二日,程鋒進宮見旼帝。
旼帝有些驚訝,昨天才把案子交給程鋒,今天就有結果了?
他心一緊,程鋒不會又直接抄了誰的家吧?
“微臣程鋒,參見皇上。”
“平身。說吧。”
程鋒起身,“微臣有些好東西要獻給皇上。”
“好東西?”旼帝迷惑,不解程鋒的來意。“呈上來。”
外頭的太監捧著十來個精致的食盒魚貫而入。
“這是?”
“回皇上,郡君要在京中開一家膳樓,名為《歡樂頌》,請的主廚是兩位從番邦來的異鄉人,菜色新穎少見,口味更佳,郡君和微臣便想讓皇上也嘗嘗,是臣子們的一片心意。”
原來是這樣。旼帝說不清心裡是失望還是別的,他捧場地打開一個食盒看了一眼,裡頭是一張上頭鋪著肉、蔬菜和水果的大餅,顏色斑斕,讓人食欲大開。
但旼帝說:“朕的書房可不是吃東西的地方。”他揮揮手,太監們又有序地捧著食盒出去了。
“你還有別的事嗎?”
“臣無事了。”
“那就去查案吧,你們的心意朕心領了,下去吧。”
“臣告退。”
程鋒走後,旼帝看了一會兒書,覺得有些餓了,又想起方才那食盒裡飄出來的味道,便叫人重新呈上來。
“這東西叫什麽?”
下人答:“回皇上,這叫‘披薩’,這兩個字是番邦話,是餅子的意思。”
旼帝將分成了八等份的餅子又切成更小的塊狀,然後用筷子夾起送進嘴裡。
面餅厚實又筋道,有嚼勁,單單是這和面的手藝就算得上一絕。面餅上的肉鮮嫩多汁,有一股濃厚的醬香味,奇妙的是,肉邊上緊挨著蔬菜,而蔬菜清甜爽脆,並沒有被肉醬影響,在蔬菜旁邊,居然是脆桃丁。脆桃丁是甜的,這一口下去口感豐富,又被面餅巧妙地中和在一起,旼帝吃了一個,忍不住又吃一個。
“來人,賞頌羊郡君……”旼帝想了下,索性走到書桌邊,寫下“歡樂頌”三個字,將親筆當做賞賜。
出宮回來的團衡也得到了一個品鑒美食的機會,團衡大誇特誇,先是說食物美味,然後又說郡君和駙馬心地真誠。
“你倒是說了程鋒不少好話。”旼帝心情不錯,玩笑道:“怎麽,程鋒給你好處了不成?”
團衡沒有誠惶誠恐地解釋,而是自然地回答:“奴才哪兒敢,只不過是少見皇上這樣高興罷了。皇上高興啊,奴才就高興,這好話自然不要錢似的往外蹦了。”
“行了,留著你的好話吧。《歡樂頌》何時開張?開張時以朕的名義送點東西過去,給郡君捧捧場。也買幾樣吃食送去老師那。”旼帝想起龐令琨,有些憂慮,“老師許久不曾進宮了,著人看看去。”
“老奴記下了。”
“嗯,對了,你不是出宮去了?說說善工坊的事吧。”
團衡連忙收起笑吟吟的表情,他知道接下來的話定會惹得旼帝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