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祭,和瑪楠王國的聖歷節一樣,都是一年中最重要的宗教節日。前者是星海之主欽定的新年伊始之日,後者是為了讚頌偉大的光明女神。
換而言之,賈斯帕雖然逢人就給黛娜拉生意,但自己過年才來一次,黛娜也並不歡迎他。嗯,這兩家人的關系有點奇怪啊。
我快活地想了會兒關於賈斯帕的私生活八卦,才把思維拉回到正事上:夜晚只有夏莉嫩聽到的吹笛聲。
我不認為這是小姑娘在撒謊,或者因為壓力太大而產生的幻聽。
因為剛才巴裡在推搡夏莉的過程中,我看到他系在腰間的錢袋子,一看就是他母親手工縫製的,上面用針線勾了一個字母“J”,而男孩兒卻叫“巴裡·赫爾”,無論是名還是姓,都不是以“J”字打頭的。
或者是有別的寓意?但波利塔王國語言中的“金錢”和“錢包”這兩個單詞也不是以J開頭。更讓我覺得奇怪的是,這個男孩兒總是下意識地往右邊看,而圍繞他的小跟班們也始終將他右手邊的位置空出來一塊,好像那裡應該有什麽人似的。
本應該有什麽人……那麽,那個消失去哪裡了呢?
巴裡有沒有意識到,他的生命中“消失”來了一個人?
“那個男孩兒,巴裡·赫爾,他有什麽兄弟姐妹嗎?”我側頭詢問黛娜。
老板娘搖了搖頭:“赫爾家只有他一個孩子。”
“那他有什麽玩得很好的朋友,後來不幸罹難了嗎?”
“喬納斯先生,您別開玩笑了,”黛娜無奈道,“小孩子打鬧也是常見的事情,但您放心,我們這個社區是絕對安全的,那麽多年都沒有一個孩子出事,連受傷都沒有過。”
……這不對勁兒,但偏偏這裡的人都一副“本該如此”的樣子。
我開始感到牙疼了,要不是付了半個月的房費,我現在都想搬出去住了。北區貴就貴一點吧,好歹那裡不會被人四點吵醒,也不會遇到疑似“厄難事件”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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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街36號,赫爾家。
一家人在木桌前簡單地吃了晚餐,巴裡在盤子裡玩豆子的行為被父親罵了一頓。
他頗為不服氣,卻不敢惹惱這位一家之主,就算他只有八歲也知道,全家能吃得上飯,能住在南區乾淨的獨棟房子裡,都是他父親每天早出晚歸賺來的。
他的父親是米魯爾進出港登記部門的小領導,他為王國工作,因查爾斯三世陛下的慷慨,他不僅薪水頗豐,還頗有幾分體面——這話是媽媽在家裡說的,當時她正在擦拭一隻昂貴的彩色陶瓷盤子。
但父親非常辛苦,進出港的工作需要早出晚歸,一周只有一天能準時回家和他們吃飯,所以他每天回家都精疲力竭,而且脾氣暴躁,媽媽說一定要體諒父親。
巴裡在心中癟了癟嘴,他當然知道父親很了不起,他長大以後也要為國王陛下工作,賺更多更多的錢。但是……父親總是如此嚴厲且不耐煩地呵斥他,好像他做什麽都是錯的。
不過沒關系,雖然他總是氣不順,但第二天總能發泄在別人身上,比如旅館的夏莉。
媽媽私下裡和鄰居太太說,夏莉的媽媽就是一個做皮肉生意的賤/人,什麽旅館都是遮掩,他們這條街有這種女人,真是壞了她們所有人的名聲。
但也沒辦法把這對母女趕走,她們幾年前嘗試過一次來著,結果這個賤/人鬧到教會,說這裡的房子是她丈夫留下的遺物,而她的丈夫多年前為教會犧牲,按照教會和王國聯合頒布的法令,將會無條件保護教會人員遺孀的財產。
他得為媽媽出出氣,明天趁著沒人看見,再打一頓那個小野/種。
很快,夜深了,巴裡睡在自己柔軟的床鋪上,嫩綠的窗簾隨著屋外的風徐徐擺動,男孩兒有些睡不著,又想起了夏莉講的夜半吹笛聲,他心裡發毛,便轉過身對著裡面。房間裡還放著一張他已經不用的床,上面擺滿了各種玩具、衣物和書本。
媽媽前幾天就說要處理掉這張舊床,總是堆在這裡太佔地方,還有那些巴裡已經不玩了的玩具、不看了的書本、不穿了的衣服。
“小孩子就是這樣的,長得快所以衣服很快就穿不下,家裡隨便整理一番,就有不少雜物。”媽媽對鄰居太太那麽說道,然而此時此刻,巴裡接著窗外清冷的月光,再看那張床上的東西時,卻覺得有些茫然失神,這真的是他從前的玩具和衣服嗎?
巴裡覺得有些冷,他想去關窗,他翻身下床,小心翼翼地踮起腳到窗邊。樓下的父母睡了,他不能讓木板“嘎吱”聲響吵醒了他們,否則又要被痛罵一頓。
突然,他聽到了從窗外傳來的木笛聲——
那是一支難以形容、歡快悅耳、充滿了致命吸引力的樂曲,巴裡的心底仿佛湧上了更小的時候才擁有過的純然喜悅,沒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只是快樂,乾淨而單純的快樂。
他的大腦被這段不斷重複的歡快旋律所佔據,慢慢地忘記了周身的一切,忘記了自己的父母,忘記了所有長大後的煩惱和憂愁。快樂,他的全身心都浸潤在這個詞語總,快樂,快樂,快樂,快樂,快樂,快樂……
巴裡的臉上露出了不諳世事的孩童般的天真笑容,追隨著心中的渴望,狂熱且喜悅地推開房門下樓,他走出了自家大門,他穿著睡衣、光腳踩在了海風街冰冷的石子路上。他的身邊是不少帶著同樣燦爛笑容的鄰居孩童,小的只有三四歲,大的有十一二歲,有男有女,都仿佛被共同的東西召喚著往同一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