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從這一刻起, 我就再也無法離開皇帝的耳目。
不過也無所謂,我想走隨時可以走, 以這個世界的科技水平, 武林泰鬥也都留不住一道能量體。
只是想到皇帝期許的土地、材料和勞力,我才願意老實待著, 何況,宮裡吃喝都是頂好的, 讓人不禁再次升騰起摸魚的衝動。
啊, 不如再摸一會兒。
我被安置在永壽宮偏殿,此地宮人都是帝王心腹。
忽略時刻監視我的事實, 他們照顧人的業務能力的確不錯, 一個眼神就麻溜奉上各種精致吃食和飲子, 看我無聊還會主動提出玩遊戲和送書籍解悶。
躺在透氣軟塌上, 享受冰盆傳來的涼意, 望著窗外豔紅的石榴花,咀嚼口中的桂花棗泥糕,隨手翻閱手中膾炙人口的話本……這才是鹹魚的終極夢想。
我幾乎在軟塌上睡過去,就在睡眼蒙矓時,隱約聽見殿外傳來的腳步聲。
殿外宮人仿佛與什麽人小聲交談,我打了個哈欠,把臉轉過去。
腳步聲越來越近,在離我十步的地方止步,仿佛在等我自己醒來,一股淡淡的甜香從她身上傳來。
我沒有睜眼,抱著手中話本,開口道:“陛下有令,一般人等不可靠近永壽宮偏殿。貴妃娘娘竟能隨意出入,可見恩寵不凡,又或者,您違逆陛下旨意?”
薛媛媛猶豫片刻,想說什麽,卻又有所顧忌。
我緩緩睜開雙眸,望向眼前貴妃裝扮的美貌婦人,還是覺得當初的江南少女更加靈動秀美。為什麽總有人喜歡把自己裝進籠子裡,卻自以為掌握整個天下呢?
不過人各有志,不是誰都和我一樣,喜歡躺平當鹹魚。
權力的滋味太美妙,權力的遊戲太精彩,古往今來都令人欲罷不能。
“殿內都是我的人,薩兄弟不必擔憂,”她柔聲開口,“本宮隻想問一件事,為什麽要將旻兒牽扯進來?”
我摩挲著話本的封皮,眼神依舊帶著困倦,打著哈欠:“為何不能呢?”
眼看薛媛媛臉色越發低沉,我緩緩開口:“娘娘覺得,陛下與您誰更精於權謀一道?當年顯王本無緣大位,您與他相識於江南,就能下得了狠心,將薛家全族榮辱性命都賭上,為他籌謀衝鋒,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您或許覺得自己與其他妃嬪不同,陛下對您也多有信賴,對二皇子也極為寵愛。哪怕到了今日,也默許您在宮內宮外擁有自己的勢力,甚至讓您參與誅殺蕭將軍、剿滅武林的謀劃,一如當年。”
我只是簡單陳述,甚至都沒有陰陽怪氣,但薛媛媛的表情卻有些僵硬。
我輕輕笑起來:“想來您也意識到,一山豈容二虎?陛下對您和二皇子如此榮寵,卻始終將太子視作自己的繼承人,反而讓您手染鮮血,背負千古罵名。”
“百年之後,史官有筆如刀,又會如何書寫您?哦,甚至不需要等待百年後,只要再過幾年,陛下坐穩皇位、收回兵權、剿滅武林、踏平南疆,朝中宮中可還有您的立身之處?”
“牝雞司晨,亂政貴妃,陷害忠良,蠱惑君王,您覺得自己是什麽下場?薛家會是什麽下場?二皇子又會如何?”我再次打了個哈欠,調整姿勢,讓自己躺得更舒服些,“說句實話,您牽扯太深,非死不可。”
薛媛媛打斷道:“所以你的意思,讓旻兒跟隨你修道,反而是在幫我?”
“當然,陛下並不完全相信仙人歷劫的說法,卻仍舊奉我為上賓,圖的不就是那些好處?自古以來,哪個君王能忍住不向‘長生不老、延年益壽’伸手?當年林老賊忍不住,如今怕是連娘娘都覺得心動吧?”
我眉眼含笑,看著薛媛媛不再年輕的面容,誰不想永葆青春,誰不想永遠坐在權力巔峰,真正實現萬歲呢?
“陛下為何同意讓二皇子跟隨我?一方面是想讓人監視我,另一方面,他已經容不下二皇子。”
沒錯,二皇子才十四歲,卻已經成為他父皇心頭的一根刺,因為他的母親是薛媛媛。
不過,畢竟是自己的親兒子,從小聰明伶俐、孝順乖巧,真要皇帝下殺手,他又多少舍不得……至少不能由自己親自動手。
於是我的提議給了皇帝一個完美台階:
若我有不軌之心,謀害二皇子,那也不是他的錯,新皇還能哭一哭,騙自己是一位慈父。
若我真的老老實實,二皇子跟著我修道,不涉朝政,將來成仙也不錯。
“提出讓二皇子跟我修道,只是為了試探陛下。如今的結果,您也見到了,娘娘還打算繼續騙自己嗎?”我輕輕歎息,“事已至此,您不打算為自己和兒子留一條後路嗎?”
我站起來,將話本扔在軟榻上,慢慢靠近薛媛媛,小聲道:“娘娘,從一開始,我們想合作的人就不是陛下,而是您啊。”
是的,套路那麽久,任東來計劃的目標卻從不是皇帝。
原因很簡單,因為皇帝和蕭將軍、中原武林、南疆之間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
作為一位年富力強的野心勃勃的皇帝,他對權力的態度就像猛虎,仙丹妙藥可以暫時迷惑他的心智,卻無法動搖他執掌君權的決心。
但我們卻不能直接殺死他,一旦新皇暴斃,其他藩王必定互相廝殺,給百姓帶來更多災難。
所以,任東來才把主意打到薛媛媛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