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媛媛是新皇的刀,但她想做的卻不只是一把刀。
如果薛媛媛掌控皇權,她得權不正,會被藩王質疑,更會被士大夫忌憚,為了平衡朝堂,她必須尋找盟友。如此一來,蕭將軍、南疆、中原武林的事情就有了回旋余地。
在薛媛媛真正掌權,或者二皇子長成之前,他們都不需要擔心血流成河的陰謀慘案。
至於十年後又會如何?
嗯,到時候他們都是五十多歲的老東西,實在管不動了。
“我只是個傳話的,”我往後退一步,微笑道,“您也知道任東來的性子,若娘娘覺得可行,就去找他商議。”
薛媛媛沉默良久,才露出笑容:“本宮知道了。”
我點點頭,重新像一條鹹魚般躺回軟塌。
薛媛媛一邊往殿外走去,一邊開口問道:“本宮只是好奇,當年您幫助任東來,連自己的命都搭上;如今你還打算幫他,又是為什麽?”
“我要的東西已經告訴陛下和娘娘,給我一處人跡罕見之地,我保證五十年不會離開。”
“但願你說到做到。說起來,你究竟是人是鬼,薩寧?”
“娘娘既然誠心想問,我也不能隨口敷衍。我並不是精怪鬼神,卻也不是人。”
……
薛媛媛沒再問什麽,那個婀娜多姿的宮裝身影也逐漸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看來我是什麽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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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東來這個人吧,一如既往喜歡遮遮掩掩,只是我已經不是初出茅廬的失憶青年,多少猜到他的計謀。
阻止新皇統一天下,真的就是正義之舉嗎?
俠以武犯禁的中原武林真的應該繼續保留嗎?
南疆王借助萬蠱門插手中原事務,真的只是無心嗎?
然而,這和我已經沒什麽關系,如果真的插手,反而是對這個世界文明萌芽的降維打擊。
我在宮裡待了幾個月,每天吃飽喝足,摸魚擼貓。若非本身是能量體,估計要胖上好幾圈。
時光飛逝,盛夏已到尾聲,連荷花池的粉蓮都逐漸枯敗,早晚時分能感到絲絲涼意。宮人奉上的飲子不再加冰,而是變成溫熱的冰糖雪梨枇杷湯,潤肺去燥。
十月中旬的一天午後,我終於等到新皇的旨意,讓之前回京述職的蕭將軍護送我去漠羅山脈。我們會在“鳳回首”分開,他繼續前往北陌邊境的大軍,而我向西去漠羅山。
隨我同行的還有不少工匠、繡工與小吏,等我到達漠羅山脈,還可以調動當地軍戶,幫忙建立城池。
“蕭將軍能安然離開京師,真是不容易,”臨別之時,新皇依舊沒有露面,只有貴妃前來送行,我眼眸含笑,意有所指,“想必娘娘和任道長花了不少心思。”
薛媛媛瞥了我一眼,隨口答道:“抵禦北陌還需要仰仗蕭將軍,豈可謀害功臣,傷天下忠良士人之心?”
“娘娘說的是。”我恭敬頷首。
“於道長與我說過,前往漠羅山的路上,順路送你去蜀山拜別裴老掌門。”
真真還記得這事呢。
只不過從京城到北陌……蜀山好像並不順路?
但我不會拒絕友人的好意,何況沿途還需要采購和補給物資,否則等孩子們養育出來,連口奶粉都沒有。感謝大方慷慨的陛下和娘娘,賜予我萬兩黃金“煉丹費”。
也不知道薛媛媛吩咐過什麽,蕭將軍頗為沉默,除掉必要情況,甚至不會在我車駕邊出現。作為武林宗師之一,他年紀不小,內功更是深厚,只是常年行兵打仗,沒有江湖人逞凶鬥狠的氣質,相反周身滿是肅殺。
抵達蜀山時已是冬日,蜀山依舊和當年一樣,只是裡面的人早已不同,連守門童子都換了人。
裴掌門,哦不對,現在應該叫他裴老掌門,現在已然是個花白胡子的老頭子。
我走到他面前時,老頭還盤腿坐在石頭上打盹,身著藏青練功服,雪花落在他長長的眉毛和胡子上,頗有幾分風仙道骨。
“晚輩薩寧拜見裴掌門。”
老頭仿佛被驚醒,揉了揉眼睛,隨口答道:“你來晚啦,我已經不是掌門,已經傳給大徒孫司馬。”
“為什麽傳給徒孫?”我好奇道,“您兩個徒弟,一個是天機算盡,一位是逍遙劍仙,傳給他們才叫有面子。”
“胡扯!”老頭子憤憤道,“我都不好意思說他們兩個,一個整天往外跑感悟天地,另一個整天喝得醉醺醺的,裝得自己是什麽聰明人。蜀山派若傳到他們手裡,我哪裡還有臉見祖師爺?”
我忽地笑出聲,老頭看向我,也慢慢彎起嘴角。
“啊呀,看來活得久也有好處,總能見到些旁人見不到的。”
“旁人看到我都嚇掉了下巴,怎麽您老人家這麽淡然?”
“活得久嘛。”老頭笑眯眯道。
“老人家陪我喝點酒?”我提起手邊的酒葫蘆,這可是宮廷好酒。
“那可不是,整點。”老頭眼神亮起來。
……等等,你不是四川人,哪裡學來的東北口音?
裴笑就這麽坐在石頭上,和我互相分享一壺好酒,隨口講述這些年的趣聞,比如前幾年他的老友遇到狐仙娶親,他親自跑了一趟長白山,一大把年紀還長了不少見識。
聊到興起時,我們一老一少坐在雪地裡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