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親自被權貴踩在腳下,才知道人上人的想法是何等自私愚蠢。
女帝薩維竹需要死一死,唯有如此, 真正的薩維竹才能重生。
這是我最初的計劃, 讓二十五假死脫身, 也是為了下一步計劃。有她待在宮裡,我還要保護她,她還要各種拖我後腿,著實麻煩。
但很顯然……這個計劃被“魏王”直接在小殮上點出。她既然敢說出來,就說明已經做好萬全準備,準備把二十五釘死在棺材裡,絕對不讓她死而複生。
我垂下眼眸,聞著魏王身上過重的熏香味,平靜道:“魏王殿下多慮了,死人豈可復活,陰陽豈能失序?”
“是嗎?”魏王玩味問道,她伸出白皙修長手指,仿佛想要觸摸我,卻又頓在半空中,“最好是這樣。”
她不敢碰我,因為我身上的墨蓮錦鯉,能破除邪魔秘法。
魏王收回右手,攏入袖中,轉身離開。
她是個說到做到的人,第二天大殮,我眼睜睜看著她下令,將不少金銀玉石填入棺材中。這也是大殮的一種儀式,棺槨與屍身之中不能留有縫隙,必須用寶物填滿,才能讓死者在地下也能富足生活。
這本沒什麽問題,但魏王放入棺槨中的陪葬品,卻有一尊金身佛。
盡管佛身是宮中製造局常見式樣,然而,那股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卻說明它的身份,這是一尊魔身。
我看向魏王,後者卻回以一個笑容。
大殮之禮,百官面前,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我無法阻止這尊陪葬品放進棺槨中。
所有陪葬品安置好後,魏王上前一步,最後俯身與大行皇帝訣別,百官叩拜哭喪,宮人不敢抬頭,所以無人看到薩維蔓臉上的笑容。
那是一種混合悲傷、蔑視、留戀、解脫、得意與激動等等的表情。
邪魔對二十五不可能有如此複雜的情緒,這必然是薩維蔓自己的感情。
薩維竹登基時,她才是個孩子,某種意義上,是皇姐撫育她長大,沒有半點感情是假話。
然而,相比於自己的獨尊天下,相比於后宮滿院美色,皇帝放在親妹妹身上的關注極少,造成魏王對女帝恭敬有余,親近不足,輕而易舉就被邪魔蠱惑,想對姐姐取而代之。
二十五真是個罪孽深重的女人,她有這種下場,三成才是被邪魔害的,七成都是自找的。
“阿姐,睡吧,不要再醒了。”魏王輕聲呢喃,同樣只有我能聽到。
她抬起身體,再次被邪魔佔據主導,臉上恢復平靜。她揮了揮手,甲兵親衛長蓋上棺蓋,釘上木釘。
大殮禮成,隻待棺槨拉出皇宮,前往郊外皇陵下葬。
死者長已矣,生者還要繼續,三次辭讓的戲碼後,她終於答應群臣登基。
為顯示仁德,又因為她只有一個正夫,下令新君後住進厚仁殿,自己則暫居勤政殿,后宮諸位君侍仍然在自己宮殿裡住著。
“北邊戰事吃緊,選秀之事禮部先放放,其余新帝禮製也都不要動,一切以國事為重。”
“陛下仁德,臣民之福!”
群臣叩謝,山呼萬歲。
一切仿佛塵埃落定,原先的監國大臣成了陛下,其余照舊,新帝並未急著在朝中更換自己人,這讓不少人松了口氣,對薩維蔓也更滿意。
僅僅三天,先帝駕崩的事情就如石子入水,波瀾稍起,就什麽痕跡都沒了。
我在佔星閣裡孵蛋,感受蛋殼中越加旺盛的生命力,覺得自己宛如一隻母雞。
南樛昨晚遣宮人傳信,說有要事與我說,約在今日中午,假借給我送貢香的名義。
是的,國師也要做法禱天,所以每月上旬都會撥給佔星閣不少好香好紙。
只是我在佔星閣等到日頭偏西,都沒等到南樛,抱著玄鳥蛋,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知道元夕來稟報:“主子,內務府的芙蕖領著宮人給您送貢香。”
我閉上眼,長長歎了口氣。
“主子?”
“讓他進來。”
芙蕖身後跟著四個小宮人,兩人抱著檀香木桶,兩人手裡捧著托盤。
“稟報國師,陛下讓內務府撥發給您的貢香貢紙。”
我掠過兩個木桶,看向托盤上的珍寶,沉聲問道:“這些又是什麽?”
“小葉紫檀滿天神佛根雕,這是百年前雕刻大師杞子留下的珍品,沉香手珠四串,松木手珠四串,白檀手珠四串,都刻著地府冥尊真言,還有一套木刻《慈悲經》,都是陛下命奴婢特意從內庫中找出來送給您的。”
我深吸一口氣,撫摸懷裡的玄鳥蛋,讓自己冷靜下來。
“好,好,”我頷首笑道,“替我謝過陛下。”
媽了個蛋!
芙蕖離開之後,我差點把東西給摔了,元夕不知所以,看我陡然沉下的臉色,立刻走上來安撫道:“主子哪裡不舒服,可要召太醫?”
他給我打圓場,畢竟收了陛下賞賜,一臉不高興,被傳出去恐怕要被新帝忌恨。
但元夕並不了解實情,這些東西哪裡是禮物,這是毫不掩飾的嘲諷!
木質佛經、木質根雕、木質手串……對應的是給我送消息的南樛。
手珠全部是四串,說明南樛此刻已經凶多吉少。
根雕上是滿天神佛,手珠上刻著冥尊真言,甚至還有慈悲佛經書,這不就是在嘲諷鬼王師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