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香味慢慢傳出,一人一鬼都蹲在火堆邊,眼巴巴瞅著我。
我好笑道:“房頂補好了嗎?床弄好了沒有?多鋪點稻草。”
灼華連連點頭,老實道:“好,好了,不漏風。”
我點點頭,又給烤串上了一層油,撒上鹽和辣椒粉,雞肉串發出“滋滋”聲響,焦香四溢,雞油緩緩滴落,被下面的韭菜和年糕串接個正著。
灼華和蓁蓁咽了咽口水,更加期盼地看著我。
又過了一會兒,我拿起一串雞肉嘗了嘗味兒,才笑道:“好了。”
一人一鬼瞬間伸出四隻爪子,轉眼間,木頭烤架上就少了三分之二的烤串,好家夥,還知道給我留一份。
我嚼著焦脆的雞軟骨,盤算著明天要做的事情——買泥漿磚瓦,修補房頂,砌個土灶,訂做床和家具,買些新碗筷,哦,快要入冬了,山裡更冷,要給蓁蓁做一套棉被。
烤串香飄十裡,但我卻不怎麽擔心,畢竟作為凝怨之鬼,任何野獸上門都是給我們加菜。
但我萬萬沒想到,野獸沒有引來,倒引來個活人。
……這就是把大本營安在村莊附近的弊端。
不過,也是我最開始的打算,灼華也就算了,蓁蓁畢竟是活人,總有一天會長成大姑娘,總要和其他人類接觸,難不成和我們兩個鬼待一輩子?
引來的是個老樵夫,草帽布衣,兩鬢斑白,背著一捆柴,手裡拿著斧子,看到我們和烤肉時,臉上的警惕轉為驚愕。
沒有半點鬼氣,只有活人血肉香味,嗯,確實是活人。我心中慶幸,剛才感到有人時,就收斂了鬼氣,還幫灼華變成活人模樣。
“老伯,那麽晚了還在山上?這可不安全。”我微笑道,並沒有放松戒備。
這裡有獵人小屋,再來個樵夫也正常,可誰家樵夫會半夜還在山上呢?真不怕老虎和野狼吃了他?
“唉,說來不巧,老朽今天在山上失足摔了一跤,就耽誤了些時辰,”老樵夫苦著臉,看不出異常,“不過老朽在山下住了一輩子,對這山再熟悉也不過,倒也不礙事。”
“反而是你們,瞧著眼生,帶著個女娃娃住在山上……怎麽不去村裡?”
山下樵夫?哦,我飛過來的時候,確實看見山腳下有房子,比咱們破草屋好多了,扎著籬笆,還開了一畝三分田,養了十幾隻雞鴨。
對了,籬笆!我就說自己忘了什麽,山上動物多,為了蓁蓁的安全,是該扎個籬笆。
面對老樵夫的懷疑,我表情不變,開口解釋道:“我們是逃民。”
任何一個朝代,任何一個國家,都是要對百姓進行人口統計,作為納稅、服徭役的依據。但總有那麽一些人,因為各種理由當了黑//戶,成了“逃民”。
按照齊國法律,逃民被發現,一律流放充苦力。
搖曳火光之中,我盯著樵夫的臉,平靜問道:“老翁以為如何?”
如果對方打算去官府稟報,我們就只能搬家,畢竟對方也沒做錯什麽,總不見得殺了老頭吧?這一次再搬,就只能往深山裡去了。
說實話,我不願意,隱居又不是活成野人,徹底和文明隔絕。
田園牧歌聽著不錯,但魯賓遜漂流記就免了。
老樵夫聞言歎了口氣,仿佛見慣了這種事,溫言安慰道:“你們別怕,老朽什麽都不會說的。這些年來,大齊賦稅越來越重,就是村裡也有好幾個逃民。”
如今遍地魑魅魍魎,人活著都不容易,村長厚道,默許這些逃民在村子偏遠之處住下,他們這地方靠近盛國鬼蜮,偶有厲鬼遊蕩至此,所以上頭官員幾年也不來一次,都是村長每年帶青壯自己去縣城交稅。
可即便如此,村民也不打算離開,因為此地賦稅是最低一等,也不用服勞役。
苛政猛於虎,現在看來,也猛於厲鬼。
看著老頭的感慨,我逐漸放下心來,又拿了幾根烤串,遞過去熱情道:“來者都是客,緣分一場,請您老嘗嘗我的手藝。”
老樵夫不好意思擺手,卻又忍不住烤串香氣,隻拿了一串年糕,咀嚼兩口,便雙眼放光,極快吃完了手上的串兒,看著蓁蓁清澈的雙眸,不由老臉一紅。
“老朽年紀一把了,不好白吃你們幾個娃娃的東西,這捆柴火就送給你們。”老樵夫解開了身上的繩子,把一大捆木柴放在地上。
一根烤年糕換一捆柴,肯定是老人家吃虧,但再推辭又太過疏離。
“我正有事情想拜托老翁,”我環顧四周,道,“老翁對村裡熟悉些,明日能否帶我去村裡置辦些東西?”
老樵夫摸了摸白胡子,頷首:“是該如此,別的不說,籬笆和灶台都得搭起來,我明天也沒事,幫你們一起弄吧。”
我笑眯眯應下,又遞過去兩根年糕,幾個人圍著火堆,邊吃邊談天,好不愜意。
等老樵夫離開,蓁蓁已經像隻小貓似的,連聲哈欠,眼皮打架,人也歪到了我身上。
這可不行,還沒洗漱呢。
小孩子不刷牙,將來肯定會蛀牙,到時候就知道疼了,這荒山野嶺哪裡來的牙科醫生?
“先刷牙洗臉,再睡覺?”我輕輕問道。
小姑娘把臉埋進我衣服裡,就留個後腦杓,晃得和撥浪鼓似的,小貓般軟聲道:“不要……想睡覺,阿寧,不刷牙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