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日光從陽台的窗戶大大咧咧地透進,一睜開眼睛,眼前世界顯得略微陌生,沈博晏扶著宿醉後的大腦,才逐漸想起來這是自家的客房。
他並不因為自己昨晚被扔到客房而不滿,要是夏舒安因為嗅到了他身上的酒味而哪裡不舒服,那才是要糟心的事。
沈博晏赤著腳從床上走下,二十多歲勤於鍛煉的身體讓他很快從宿醉裡恢復過來,他正要往浴室走,放在床頭的手機響了起來。
沈博晏挑了挑眉,這一大早的。
「有事麼?」
電話裡,男人一板一眼地道:
「因為此前熱搜上的一係列影響,北京的一位重大客戶對我們公司的穩定性產生了擔憂,在周一的股東大會上會重新商議是否與文輝合作的事,北京事務所的高層建議沈總立即飛往北京,由您向客戶親自說明情況。」
沈博晏神色逐漸凝重。
「好,你現在在哪?」
「在公司。」
「你讓老陳開車帶你過來,我們一起去北京。」
「明白了,我現在就過來。」
沈博晏放下手機,預計齊助理抵達還有半個多小時時間,這麼短的時間他隻來得及下樓和夏舒安要一個擁抱,順利的話還能用一頓早餐。
簡單洗漱後沈博晏走下樓梯,夏舒安正坐在餐廳裡,手上拿著玻璃杯,看到他下來,扭頭望著他。
沈博晏唇角掛上微笑,腳步輕快地上前張開雙臂溫柔而不失力量地擁抱住夏舒安。
「早上好。」我的寶貝。
夏舒安在他懷裡怔了怔,他動了動嘴唇似乎有話想說,但最終沒有開口,最後道:
「吃早餐吧。」
「好。」沈博晏心情愉悅地道。
沈博晏剛回來那幾天簡直忙瘋了,都沒時間坐下來和夏舒安一起吃個飯,麵對久違的早餐時間,他從身心地感到愉悅。
夏舒安已經吃過了早飯,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沈博晏用餐。
因為還要出差,沈博晏吃得很快,放下杯子,他道:「我有話跟你說。」
夏舒安點點頭:「是麼,正好我也有。」
沈博晏十分紳士:「那你先說吧。」
夏舒安點了點頭,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邊上把放在一旁台子上的文件檔案袋拿起來,遞給了沈博晏。
沈博晏臉上露出幾分疑惑,抽出裡麵文件,在看到上麵陳述的事件後,他的臉上閃過一絲恐慌。隨著陳述不斷繼續,他慢慢張大了嘴巴,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文件最後的一行字:
【由調查結果所示,於2014年3月21號在巷子裡發現沈博晏並呼叫救護車的人並非夏舒安。】
「」
「沈博晏。」
男人下意識抬起頭,對麵青年目光平靜地看著他,一字一頓吐字清晰地道:
「當初在巷子裡救了你的人不是我。」
「不是,我……」
沈博晏試圖解釋,然而他的大腦就像驟然斷開了網,臉上呈現一片空白。
他甚至都無法反駁。
夏舒安看著他深受打擊的模樣,心說不怪他,自己已經有幾天時間和一整個晚上作為緩沖來接受這個事實。而對於沈博晏來說這是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所以他才會表現得這麼不知所措。
夏舒安稍稍退後了一步,和男人保持一個適當的距離。
他誠心誠意地說:
「沈博晏,雖然你一時之間很難接受,但這就是事實,如果你不相信你大可以自己去查,你不是什麼都能查到的麼?」
話說到這,似乎有一點點埋怨了,夏舒安迅速收斂心底快要溢出心髒的情緒,平靜地說:
「對了,你想說的是什麼?」
「不是的——」沈博晏用力抓住夏舒安的肩膀。
「不是這樣的……這不是,我喜歡你的原因……」
「那是什麼原因?」夏舒安盯著他的眼睛,問出了自己問過很多次的問題:
「如果不是因為這,你到底為什麼喜歡我?」
沈博晏啞口無言地張開嘴,他的喉嚨裡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有眼底流露出掙紮和茫然的神色。
夏舒安慢慢地鬆開了手心的手指。
平靜的院子裡忽然發出車子聲音,夏舒安往外麵看了看,一輛商務奔馳停在門外,齊助理從車上下來,正快步走進。
「沈總。」
齊助理走到餐廳門口,看著裡麵對峙的兩人,腳步一頓,彬彬有禮地道:「沈總,夏先生。」
「你要出去麼?」
兩個人在一起這麼久,夏舒安也能讀出特定場景代表的動作了。
他唇角掛著淡淡的笑,溫聲道:
「要出去的話就先出去吧,不用著急,我又不會跑掉。」
雖然夏舒安很想就這麼跟沈博晏劃清界線,但明明從來都沒有選擇的人是自己,男人卻看起來這麼委屈又難過。
當著齊助理的麵,夏舒安不想讓沈博晏難堪,他好心地理了理他的衣領,輕聲道:
「你先去處理工作吧,有什麼事回來再說。」
門外齊助理已經讀到了奇怪的氛圍,他又走回去了幾步,站在不足以聽見他們對話的距離,目光收斂地望著對麵的樓梯。
沈博晏眸光微動,眼底閃過掙紮,但過了好一會,他還是低著頭小聲說:「等我回來,我們……再好好說這件事。」
「好啊?」夏舒安滿不在乎地說:
「等你回來。」
沈博晏之前已經讓阿姨整理了行李,他拿著行李箱交給司機,夏舒安站在門口目送他,沈博晏彎下腰眼看就要上車,忽然之間他轉過身幾步上前,用力地抱住門口的夏舒安。
「等我回來,我們可以一起解決這件事。」
「……」
夏舒安微微垂下眼瞼,看著車子載著幾人快速遠去。兩個阿姨在最後時刻感覺到了兩位主人間的微妙氣氛,躊躇著道:
「夏先生……」
「沒什麼,喬姨你把餐廳收拾掉吧。」
「哎,好。」
夏舒安沉默地走上樓,他一直走到三樓,站在屋頂陽台望著遠處風景才停下。
在看到調查報告後的兩天,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在昨晚聽見沈博晏酒醉後的回答時,他又躺在被子裡做了一個多小時還是兩個小時的自我調節。
當早上若無其事地說出這件事時,他以為自己已經接受了事實。
但原來,隻要過一會,十分鍾,二十分鍾,一個小時……他又會忿忿不平。
他從來都是驕傲的,有著出身富裕家庭的驕傲和堅持,他這輩子,大概從有自我思想那一刻起,就沒有想過會當另外一個人的替身,被當做另一個人接受那個人該有的好或者壞。
如果是上輩子知道,他一定會更加憤怒,既憤怒又覺得可笑,自己因為沈博晏無緣無故地認錯了人就被蹉跎了五年時光。
但到了這輩子這個時候,好像連帶著上輩子的債都已經算不清楚,沈博晏「剝削」了自己的五年,但同時兩輩子幫家裡還清了債務;
他因為沈博晏查楊涵而死,但他查楊涵是為了自己,甚至給夏家洗清了冤屈。他毫不懷疑地相信,上輩子的沈博晏一定讓楊涵遭到了比這輩子還要慘淡十倍的懲罰。
所有的一切仿佛一灘爛賬,卻又好似都償還清楚了。
夏舒安壓抑住胸口洶湧的情緒,在混合著淡淡花香的空氣中深深地吸了口氣。
……
……
所以沈博晏到底是什麼樣的蠢才,才會連自己的救命恩人都搞錯!世界上真的會有這樣的sb麼!!!
「哎呀,夏先生,你要乾什麼?!」
陸川高速,7座的商務奔馳已經匯入車流之中,汽車快速而平穩地在中間道上向前開著。
車內,察覺到老板不太愉快的心情,齊助理沉吟片刻,輕聲開口:「夏先生那邊……」
沈博晏扶了扶額頭:「他沒事的。」
「……」
他話音剛落,放在小桌板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接通電話後,耳機裡傳開喬姨滿懷擔憂的聲音:
「先生,夏先生現在在收拾包裹,他說要出去住幾天……」
「……沒關係。」
沈博晏低聲道:
「我不在家他太無聊了,出去和朋友玩而已,不用擔心。」
「這樣啊……」
安撫了阿姨,沈博晏把手機往旁邊一扔,身體往後靠去,眉頭深深地蹙起。
齊助理扭頭看著窗外,眼觀鼻鼻觀心。
夏舒安一刻都不想在這個「家」裡呆下去了,他不想當一個小偷,哪怕是被動的。
他是答應了沈博晏會等他回來,但在這棟房子裡等和在榮川等等同一個概念,他又沒有逃走不是麼?
夏舒安當天就收拾了行李,事實上,他隻是打包了兩件衣服,就拎包入住了楚聞之的家。楚聞之現在自己一個人住在單身公寓裡,他還沒有女朋友,正好適合接收夏舒安。
楚聞之看著他簡單的行李,蹙眉:「你跟沈博晏鬧別扭了?」
「他欺負你了?」
「沒有。」夏舒安麵無表情地說:「我們隻是……稍微分開一段時間。」
還沒有,都分開一段時間了,鐵定還不是小別扭。楚聞之心中吐槽著,豁達地接受了朋友的求助。
他們學生時期也一起出去旅遊過,那時候也住在一起,兩個人都不是難搞的人,正值周末,他們一起出去打了球,回來路上還去了趟超市。
兩個單身漢都不會做飯,不過難得家裡除了自己還有其他人在,楚聞之興致很濃,決定大展身手。夏舒安也沒有潑他冷水,他對自己朋友的愛好表達了極大的鼓勵。
楚聞之晚上想做意大利餐,他圍上圍裙,裝備齊全,隻身進去了廚房。
幾分鍾後,他從充滿油煙味的廚房裡跑了出來。
「咳咳咳咳。」男人一邊咳嗽一邊流下生理淚水。
「要不我們還是叫外賣吧?」
夏舒安從沙發上抬起頭:「我已經看了一圈附近的餐廳了,我可以推薦幾個好的。」
兩個人席地坐在毯子上看起了外賣,夏舒安顯得十分遊刃有餘,甚至心情很好的樣子,對吃的也十分挑剔。楚聞之看他經常在偏甜的地方料理間徘徊,不由奇怪道:
「你不是不怎麼喜歡吃甜的麼?」
「我隻是相對清淡的食物來說不那麼喜歡吃甜的,但據說甜食能讓人心情變好,我想讓自己更開心一點。」
沒有什麼值得讓你不開心。
兩個人已經選好了店,正要下單,忽然外麵響起敲門聲,楚聞之邊起身邊疑惑道:
「我最近沒有買東西啊。」
他上前打開門,門口露出一張溫和無害的中年婦女的臉龐。她手上提著一個保溫桶,十分客氣地問:
「夏先生在麼?」
楚聞之:「……」他微微讓開了邊:
「夏先生!」
女人驚喜地喊道,夏舒安從屋裡走出來,詫異地看著門口的人。
「玉姨。」
玉姨見到了夏舒安,立刻樂嗬嗬地說:「先生,我給您做了湯,還有一些小點心,都是你喜歡吃的。」
楚聞之,夏舒安:「……」
夏舒安立刻接過她手上的東西,湯沉甸甸的,一拎就知道是好貨。玉姨也沒有進門,把保溫桶給了他之後就道:
「那我就回去了。」
夏舒安:「呃您路上慢走。」
玉姨笑嗬嗬地點了點頭,又對著楚聞之禮貌地彎了彎腰,道:
「楚先生,那我們先生就麻煩您照顧了。」
楚聞之忙不迭地回禮。
兩個差不多年紀的大男人站在門口目送女人進了電梯,過了一會,楚聞之才看看保溫桶,又看看夏舒安,再看看保溫桶。
他:「離家出走的大少爺?」
夏舒安:「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