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平林自是了解他的心思:“他最近修煉似乎不太順利。”
“嗯?”嶽松亭緊緊地皺眉,搖頭,“那孩子看似謙和,卻自有他的驕傲,遇到疑惑怕是不肯主動找陳前請教,你且去問問他,到底哪裡不解。”停了停,他又改口,“罷了,待我稍後親自問他。”
顧平林答應。
嶽松亭欣慰:“你做的很好,師兄弟原該互相照應,往後更要如此。”說著,他又忍不住歎氣,可惜自己時日無多,否則又何至如此?如果自己能多活二三十年,這兩個好苗子必然會讓靈心派大放光彩。
“弟子明白,”顧平林想起一事,“對了,之前玄冥派的一位程大修來找過段師兄。”
嶽松亭果然愣住。
對於段輕名這種天才,陳前希望他能留在靈心派,說是私心,卻不是為己,他知道嶽松亭的性子,因此程氏找段輕名的事,他強行命令常錦心不許對嶽松亭提起,常錦心性子溫和,素來依著他慣了,隻好緘口不言。
嶽松亭自是清楚段輕名的身世,豈會猜不到程氏的用意?一時沉默。
顧平林道:“師父放心,段師兄既然跟我們回來,必定就不會離開靈心派。”
嶽松亭從椅子上起身,慢慢地走到窗前。
靈心派比起玄冥派,乃是螢火與皓月之別,且不說段輕名本身的資質,隻憑親姨母的引薦,玄冥派也必然會重視他,他不肯去,無非是怕自己失望。
嶽松亭既惆悵又感動,看著窗外出了半日神,才輕輕地歎氣,抬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顧平林不再多說,退出來,自去收拾了東西搬回房間。見段輕名還在睡覺,顧平林也沒吵他,自顧自鋪好了被褥,整理好一切,然後盤膝坐到床上練功。
“這麽快就回來了,”輕笑聲響起,“真是執著。”
顧平林睜眼:“這不正是你想要的?”
“我想要什麽?要你回來?”段輕名有些嘲諷地道,“你太高估自己,我的興趣已經不在你。”
“在我的功法,”顧平林不受影響,“你早就察覺了。”
段輕名看了他片刻,語氣一淡:“我確實對你的功法產生過興趣,但顧小九,你能修改功法,難道我就不能?”
顧平林一愣:“你……”
段輕名道:“看,現在是你對我更感興趣。”
顧平林不語。
段輕名果然笑道:“抱歉,你回來也沒機會了解什麽,我要閉關了。”
顧平林淡淡地道:“那很巧,我也打算閉關。”
“段師兄,”一名弟子在門口喚,“掌門讓你過去。”
段輕名看了顧平林一眼,起身出門。
顧平林獨自坐在床上,沉思。
不可能,靈心派功法與補天訣完全無關,段輕名現在根本不可能創出補天訣,他修改的功法會是什麽樣子?他的話究竟是真是假?
無論真假,他都會離開靈心派。
玄冥派的段輕名,才是真正的段輕名,他會像前世一樣獲得最好的資源,成為舉世聞名的大劍修,成為一個徹底的妖孽。
——也會成為自己的對手。
嶽松亭溫厚和善,絕對不會耽誤弟子的前途。這場算計,顧平林並不覺得內疚。一來,靈心派功法確實不適合段輕名;二來,此人無情無義,能把這危險的家夥踢出靈心派也是好事,以免將來師父看清他的真面目後失望。
沒多久,腳步聲響起,段輕名回來了,他進門就徑直朝顧平林走過去。
顧平林早有準備,下意識地翻身避讓。
段輕名不與他過虛招,直接動用境界壓製,輕易就將他拖過去,抵在門板上:“是你。”
顧平林也知道瞞不過他,承認:“是。”
“你希望我走?”
“嗯?”
顧平林豈肯受製,低哼了聲,待要運造化決脫困,卻冷不防對上了他的視線。
妖魅的眼睛含著笑,深處沉澱著熟悉的冷酷之色。
這種眼神……竟與前世他廢自己道脈時的眼神極度相似!顧平林大吃一驚,知道他是真的被激怒了。
“你希望我走?”手上力道加重,段輕名重複。
如今顧平林雖然握有造化訣,有爭勝之心,卻並不想走前世的老路,跟他鬧到不死不休的境地。發現他的情緒不對,顧平林當下想也不想就道:“靈心派會耽誤你,你不適合留下。”
他說的也是實話。
段輕名的視線在他臉上緩緩移動,帶著審視的意味:“這麽說,你是在擔心我?”
顧平林不答。
半晌,段輕名松開手。
見他眼中冷意已褪,顧平林這才松了口氣,手心竟已滿是冷汗。
無論他信與不信,至少他的怒氣確實消除了。
“我已發誓,此生絕不入玄冥派。”段輕名突然道。
修道之人是與天爭命,誓言尤其重要,修士通常都不會輕易發誓,更不敢違背誓言,以免招至惡果,嶽松亭必然是要廢他靈心派的功法,下決心趕他離開,他為了留在靈心派,不惜徹底斷絕後路,嶽松亭自然不好再勉強。
顧平林心情複雜。
“看來我們注定要做友愛的師兄弟,”段輕名又變回了溫和無害的模樣,拍拍他的肩,似笑非笑地道,“十年後再見了,顧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