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因為自己。顧平林沉默。
陳前帶著眾弟子趕回靈心派,嶽松亭早已接到信,將顧平林與段輕名叫過去,然而看著兩人下跪請罪,他卻又什麽都沒有說,揮手讓兩人退下了。
顧平林走出門,在階前跪下來。
段輕名顯然毫無愧色,饒有興味地看著他。
當著前世宿敵的面受罰,顧平林還算鎮定,目不斜視,跪得端正。
“你跪在這裡,他又看不到,”段輕名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要他原諒很容易,你偏要選最笨的方式。”
“歉意在於真誠,不在方式,”顧平林皺眉,淡聲道,“我跪是求心安,你這種人怎能明白。”
“哦?”段輕名道,“我是哪種人?”
顧平林道:“習慣算計,連道歉成了手段,你還剩什麽是真的?”
段輕名道:“如你所言,歉意在於真誠,不在方式,你可以用更好的方式表達你真誠的歉意。”
此人的想法跟正常人完全不在一條線上。顧平林緊抿著唇。
段輕名見狀笑起來:“你真是傻得可愛,顧小九。”
對男人來說,“可愛”二字顯然不是好評價。顧平林忍耐怒火:“不是你逞能闖沼澤,豈會有這些事!”
“是你引我去的啊,”段輕名笑道,“你自己說過。”
“段輕名!”顧平林驀地起身,一腳踢過去。
段輕名自是早有準備,輕易避開攻擊。顧平林哪肯放過他?兩人最初還只是尋常拳腳較量,到最後直接動起了劍,各自使出術法絕技,鬥得難解難分。
嶽松亭聽到動靜走出來,見狀氣得喝道:“這是鬧什麽,給我住手!”
兩人連忙收招。
不待嶽松亭再罵,段輕名擲劍於地,上前道:“顧師弟要與我算帳,怪我逞強誤入沼澤,惹出這場事故,還連累了他,讓掌門擔心。”
又是做戲。顧平林冷眼看他。
嶽松亭連聲道:“胡鬧!胡鬧!”
段輕名道:“沒錯,雖然我罪有應得,但顧師弟也不該拿劍砍我,請掌門主持公道。”
“你還有臉!”嶽松亭立即罵他,“凶獸也是你能對付的?這次若不是你們運氣好遇到炎雀,又怎能安然脫身?不僅你丟性命,還要連累你顧師弟!凡事當量力而行,逞能是愚蠢!”
“是,是我愚蠢,”段輕名順著他說,“顧師弟下次別管我就是。”
嶽松亭眼一瞪:“胡說!平林做得很好,師兄有難,豈能袖手旁觀?此事全是因你而起,你這種性子……”說到這裡,他又忍不住長長地歎氣。
段輕名笑道:“都是我的錯,只要掌門不許顧師弟再找我麻煩,我願意受罰。”
嶽松亭倒忍不住笑了,揮手:“下去下去!個個都讓人不省心,再鬧事就重罰!”
他說完就轉身進去了。
段輕名俯身拾起顧影劍,走到顧平林身旁:“好了,這麽容易的事。”
顧平林冷聲道:“巧言令色,虛偽。”
“不管虛偽還是真誠,他高興了,這難道不是你想要的結果?還是你喜歡跪?”
“將來他知道你的真面目,只會更加失望。”
“那你就別讓他知道啊,如他所願,我們做一對有愛的師兄弟。”
顧平林看他。
狹長的雙目含著滿滿的笑意,真誠得毫無破綻,只有了解他的人,才能發現深處那一絲戲謔。
顧平林索性原話奉還:“你真是傻得可愛,段輕名。”
段輕名大笑,離去。
看著那囂張的背影,顧平林不得不承認,這個虛偽得可厭的冷血妖怪也有可愛的時候。
友愛的師兄弟?是個令人心動的提議。
顧平林收回視線。
可惜,我的道途上有一場勝負的執念,而你就是必須破除的那個魔障,我們注定只能是對手。
何況,段輕名的眼中會有“友愛”二字?師兄弟這種東西,是趣味更多吧。
顧平林想著,心頭又隱隱有一絲不安。
似乎……這個妖怪真的想與自己做師兄弟?
顧平林緊鎖著眉頭,找到王漁:“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因為他在迷霧荒野的表現,王漁十分佩服,聞言道:“師兄盡管吩咐就是。”
“我們換個房間。”
第24章 十年之約
炎雀機關的事公開,轟動了整個修真界,有關百川老祖的生平再次被翻出來。作為破界飛升第一人,百川老祖設置這麽個機關,目的顯然不簡單,於是修真界有了諸多猜測,最多的就是關於造化訣的傳承問題,無數修士湧入落雁沼澤,尋找關於傳承的線索,這也在顧平林預料之中。
百川老祖對傳承很看重,造化洞府的開放不只這一個條件,暫時不用急。
至於段輕名,不說兩人前世是對頭,就因為步水寒的關系,顧平林也很難與他做“友愛的師兄弟”,與王漁換房間之後,顧平林過得很是清靜,得知步水寒被禁足在後山五年,便時常過去陪他。
修煉之余,兩人坐在青竹林裡,弄了好幾壺酒,對飲。
步水寒入門極早,如今才十六歲,在嶽松亭的幾個親傳弟子裡,他年紀最小,與老成的師兄們根本談不到一塊兒,且他為人又高傲自負,與其余弟子們更無話可說,平日裡受嶽松亭與陳前約束,他不敢不注意言行,而與顧平林在一起,他便沒那麽多顧慮了,提著酒壺直接往嘴裡灌酒,然後隨手一抹了事,興致大發時躍起身拔劍練上幾招,眉眼神采飛揚,完全是一派少年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