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道聲音從身後響起:“我為你挽發。”說著,一雙大手輕輕撩起他的發絲。
鏡子中,一道憔悴的身影走上前,他笑容燦爛,眼中蕩漾著歡喜,動作無比輕柔。
李睿很開心,大掌拂過烏黑的發絲,語氣溫柔:“小侯爺,我來了。”
不知從何時起,他不再自稱本王,以最稀疏平常的稱謂,悄悄拉進兩人的距離,見少年不反駁,像偷吃了糖的嬰孩,心頭泛起隱秘的竊喜。
一開始,先自稱「我」;漸漸的,喚他靖兒。如前世一般,兩人還是一對神仙眷侶。
這一刻,李睿浮想聯翩,笑容愈發燦爛,撫著心上人的發絲,仿佛得到了他的身心,這無上的狂喜,是得到了全天下也難以媲美的。
忽然,蕭靖的一句話,將他從雲端端,狠狠地拽落在地。
“睿王,請自重,我們不熟。”
不熟?
他們乃一世眷侶,今生再續前緣,豈會不熟?
李睿笑容僵了僵,若無其事道:“怎麽了,我太用力,弄疼你了嗎?”
說著,他抓起桃木梳,“我再輕些,絕不弄疼你。”
蕭靖驀然起身,看著他僵硬的姿態,心裡已泛不起波瀾,“王爺,我有一事與你說。”
“不急,以後再說吧。”
這一刻,李睿心慌意亂,心知不能讓他說出口,否則就覆水難收。
“不早了,你還沒用早飯吧?”
“你餓不餓,我先為你挽發,再一起用膳。”
“我記得,你喜歡吃合福堂的百合粥。上輩子,我不讓你多吃,你還鬧脾氣呢。”
“對了,你想穿哪件衣服,嗯……青色顯氣色,不如就這件吧?”
李睿語速極快,不給少年回答的機會。
此時,他手裡拿著一件青色衣袍,笑得如沐春風,仿佛歲月靜好,兩人從未鬧過不愉快。
一會兒,蕭靖仍冷冷看著他,一個字也不做回應。
漸漸的,李睿的笑容淡了,心亂了。
衣袍在手,明明輕若蟬翼,卻似有千斤,壓得他喘不過氣。
一時間,兩人相顧無言,一切盡在不言中。
李睿笑容全無,眼神閃過一絲落寞,故作淡定問:“怎麽了?”
“王爺,我們到此為止了。”
李睿渾身一顫,似聽錯了:“到此……為止?”
蕭靖神色不改,決定放下時,心前所未有的寧靜,“請王爺念我稚氣,不通人情,犯下諸多過錯,不與我一般計較。”
“我錯了,我向您道歉,也向陸公子致歉,我不該橫插一腳,讓你們有情人難成眷屬。”
“前塵往事,都是我自作自受,我甘願承擔一切苦果,如今……”
蕭靖笑了笑,釋然說:“也請王爺放過我。”
李睿心亂如麻,大喊:“不可能!”
“這不可能!”李睿猛地上前,緊握他的肩頭,慌亂道:“我不愛陸離,一切都是他在搞鬼,前生今世我都隻愛你。”
在蕭靖跳下城牆後,李睿發狂,終於覺醒了前世的記憶,又將罪魁禍首嚴刑拷打。
終於,陸離吐露了真相。
上輩子,李睿和蕭靖乃一對神仙眷侶,恩愛至極,令人豔羨。
陸離重活一世,因嫉妒,屢下暗手,搶走了睿王,又害得小侯爺淪為京城之恥,讓兩人白白錯過。
李睿悔不當初,哪怕日日夜夜被蠱物折磨,仍不得安寧。
他很痛,也知,蕭靖比他更痛。
“我發誓,我所言句句是真!”李睿指天發誓,生怕他不信,將前世的點點滴滴都一一告知。
然而,話未說三句,就被打斷了。
蕭靖擺擺手,不耐煩道:“真假又如何,我不愛你了。”
我不愛你了。
話一出口,心中的包袱瞬間被卸下,終於了無牽掛,有為自己而活的勇氣。
蕭靖歎了口氣,又說:“李睿,我不愛你了。”
李睿張口結舌,在他的冷漠中,像一瞬間經歷了寒冬,渾身一片冰冷,連血液都停止了流動。
生命,仿佛在刹那間失去了意義。
不愛?
他不愛了?
來之前,李睿有諸多猜想,哪怕被打罵,都甘願受罰,唯獨不能承擔失去心愛之人的苦果。
若他不愛了,若……不愛了……
得到了全天下,又有何用?活著,又為了什麽?
李睿臉色大變,在萬分震驚中,心擰成了一團亂麻,腳步竟有些不穩,虛退幾步,整個人像失了魂。
“不……不可能……”
“不可能的,我不信,我絕不相信……”
蕭靖面色不改,淡淡說:“你信或不信,又如何?”
李睿愣了愣,睜著充血的雙眸,不敢錯過他的每一句話。
“你走吧,以後都不要再來了。”蕭靖轉過身,決絕道:“從今往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就當從未認識。”
“你若往東,我就往西;你往西,我就往東。”
“誰也別回頭,大道朝天,我們各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