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發少年沉默著,終於說話了。
他說:“不好。”
邊邵:……?
就這樣?
難道你想一直待在一個虛幻的世界裡嗎?
邊邵微微睜圓了那雙桃花眼,眼裡燃了不解與困惑的火焰:“你難道不覺得我們呆在這裡,這幻境真實的人、真實的東西,只有我們彼此,很恐怖嗎?”
黑發少年輕輕笑了笑。他單膝跪地,仰視青年時,面上仿佛朝聖般帶著虔誠,也帶著暗潮洶湧的欲望。
“這一點兒也不恐怖,”他說,“這就是我的所願。”
其他的人本身就不重要。這世間唯一璀璨的,讓他想要留下的,唯有這個浪蕩子而已。
邊邵陡然產生種無力感,他在床上躺平,動了動手腳,細細碎碎的鎖鏈聲如同樂聲。
羔羊被鎖在了圍欄裡。
黑發少年蹲在床邊盡心盡力把他當成殘廢照顧他,小口小口喂他粥。
邊邵一張口跟羊駝似的吐出來,少年也不嫌棄,細致擦了手,去揉邊邵的臉,覺得他很可愛一樣。
邊邵:做個人吧。
他實在受不了,翻身就不理少年了。在茅草屋木床上的活動范圍有限,邊邵沒事乾,只能閉眼,沒多久,呼吸平穩,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他發現自己被背著,下山。
黑發少年那麽瘦弱,脊背微彎,背著他,半步也不顛簸,像是背著全世界。
“你喜歡自由,喜歡朋友,”他說,“我帶你去人群裡,好不好?凡間很快便要迎來春天,到時候漫山遍野都是鮮花,也都是人,讓我陪著你好不好?”
這次換我遷就你。
原來有一天,魔頭也會為了所愛折腰。
他背上的青年閉著眼,沉默著,沒有發出任何回應的聲音。
哪怕遇到了凡間摯友,那些紈絝子弟們笑著調侃他們濃情蜜意到不分你我,邊邵也沒說話。
黑發少年恍惚以為他默認,歡喜湊過去親他的臉,卻看見了青年眼下青黑的倦懶模樣。
“你鬧夠了沒有?”邊邵艱難說出這句話。
邊邵手腳酸軟無力,連踩在地上也做不到,那是藥物作用。他只能靠著黑發少年勉強站立,也就是如此,他們像是連體人般親密,能感受到對方每一絲敏感變化。
黑發少年聞言,身體一瞬間僵硬。
那一刹那,他心臟像是被刀割了道口子,鮮血淋漓。
在青年眼裡他是什麽呢?連青樓裡戲子也不如吧?
在繁華落盡,人後的夜裡,寒冬的冰涼便更刺骨。少年終究是抱緊了邊邵,再不複強硬姿態,低低懇求他:“再給我一晚好不好?”
“明天我就放你走……真的……給我點希望好不好……”他埋在邊邵胸膛前,濕潤溫熱,仿佛能透過皮肉,直直傳遞到邊邵心尖。
良久,青年低下頭,輕輕托住了他的臉。
那是邊邵第一次主動吻他,擦去他的淚痕,安撫他,每個動作都無比溫柔。
可這是邊邵換去自由的代價。
他本就不願意。
…
一晌貪歡,簷下雨潺潺。
邊邵躺在木床上,他緩了好久,發現自己能動了。
身體歡愉過後殘余的疲累席卷了他,讓他腦袋有點迷糊。
邊邵下意識往旁邊探了探,只有冰涼的被褥。
這是脫離幻境了?
他爬起身來,下床,發現自己處於一個宮殿裡的房間裡,鼻腔裡是檀木香。
邊邵突然覺得有點孤單,可能是身邊人沒有躺著個人的緣故。
他推開門走了出去,又發現前殿的牌匾寫著三個赤紅大字:神女廟。
他被神女廟裡好幾個青面獠牙的神嚇了一跳。
還有一個很奇怪的神女像,腳踝處有鎖鏈,而那鎖鏈直接被一分二損壞了。邊邵走近查看,發現那裂口很鋒利,顯然是什麽刀劍所砍壞的。
應該是有人鎖住了神女像,後來莫名其妙別的人又把鎖鏈砍壞了。
“那是我做的。”
身後忽而傳來聲響。邊邵嚇得身體一震,往後看去。
那是容貌極清麗的青衣女子,柳葉眉,帶著病容。
邊邵下意識喊道:“女神醫?”
“是我。”
邊邵歎了口氣。
這女神醫,他一進神女廟就遇到了。
女神醫說她是墮仙,因為一些事情被貶,仙界一位愛慕她的神也自降神格跟著她下了凡間。放著仙界的大道已成不要,來這充滿濁氣的凡間,這可是愛到了骨子裡。
可女神醫並不喜歡他。
這位神便建了神女廟想要囚住她。
邊邵當時看了看那青衣女子,毫無戾氣與疲倦,看來並沒有被什麽束縛。他忍不住問了:“他現在何處?”
“死了。”女神醫雖曾是清心寡欲的仙人,但笑起來卻帶著股灑脫意味,“我以前還是魔修呢。”
邊邵肅然起敬:原來是反殺了。
話說女神醫為什麽被貶下房間……也有跡可循了。仙界的人向來看不得喜愛殺戮的魔頭。
後來女神醫得知邊邵來意,也很爽快,甩了個幻境給他,說這是代價。
邊邵該是永遠出不來,或者還要花些時間,沒想到蕭岸少年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