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浴的桶裡水汽繚繞,風恪打開箱子,拿出幾瓶顏色各異的瓷瓶,各取瓷瓶內粉末倒在浴桶裡。
浴桶裡面的清水頓時變成了淡綠色。
天南第一次見這種陣仗:“這是……”
風恪:“劇毒無比,離遠點。”
天南默默縮回了手。
“你家主子在南巡的路上,沒有亂吃藥吧?”風恪再次往裡面加了藥力極強的非對應解藥,一邊問話。
明燭點頭:“除了您給配的藥,其余的一點沒碰。”
“那就好。”
風恪松了口氣。
他給連慎微的藥丸,叫奉申丸,僅有一粒,保人性命珍貴無比,服下藥的一個月內,體不侵毒,藥不入腑,就算連慎微誤食藥物,在藥丸的藥效期間,都不會有什麽反應。
可一旦過了藥效,就不管用了。
浴桶裡水的顏色從淡綠變成了深黑。
風恪動手把自家發小上衣脫了,連慎微沒有絲毫意識,腰間纏著增厚的布料掉了下來,風恪一頓,隨即低低罵了一聲。
和十年前一樣,他無數次把連慎微丟進藥浴的桶裡,這次也是。
水碰到連慎微皮膚的那一刻,就順著熱氣蒸進他的體內,毒藥交織,連慎微呼吸頓時變得極其紊亂。
風恪叫他趴在浴桶邊緣,讓明燭和天南一人一隻手壓住他的肩膀。
“壓好了,不準心疼,也不準動。”
明燭和天南暗自用力。
風恪在連慎微後背肩胛骨的位置以大小長針刺入,撚針的時候用內力震顫,第二十七根針扎下去,不過三個呼吸的時間。
緊接著,他往浴桶裡扔了六個桃花花苞一樣的東西。
天南眼睜睜看著,那淡粉色的‘花苞’瘋了似的朝著貼上了連慎微的脊背,六朵桃花在他背上眨眼盛開。
而與此同時,蒼白的肌膚下開始蔓延妖紅的紋路,如根莖一般,在皮下鑽動,一直毫無動靜的青年忽的劇烈掙扎起來。
風恪聲音一厲:“壓住了!”
天南大汗淋漓:“風先生,這到底是什麽?”
“噬髓蠱,別名血花姬,有個對別人而言極其痛苦,對你家主子來說卻是能救命的習性,它吃東西之前會把自己的毒注入到寄主身體裡,然後平衡經脈裡湧動的毒素。”
“你家主子動用一次內力,他體內的毒素就侵入肺腑之中深幾分,再來兩次,等到毒素入心脈,誰都救不了他。”
明燭:“噬髓蠱,那不是要鑽進……?”
風恪冷笑:“等他醒了我倒要好好問問他,這次到底為什麽動用內力。”
十年前,他和父親好不容易研究出來能把連慎微體內毒素平衡了的法子,浴桶裡的毒性和藥性比例也都是那時候試驗很多次才配出來的。
這期間連慎微受了不少苦。
他之前說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不得動用內力不是說笑的,按照連慎微現在的身體狀況,動一次,不知道要少多少年的壽命。
再來兩次,就能直接準備棺材了。
伏在浴桶邊緣的青年,素來蒼白的側臉不知是疼的還是被熱水蒸出來的,浮起一抹淡紅。
“……”
一聲幾不可查的低喃。
好疼。
在場三人都耳力極好,當人聽得清楚,天南快急哭了,“風先生,您有沒有什麽法子,主子這樣要強的性子,肯定是疼的厲害了,才在昏迷的時候說出來的。”
風恪瞥他一眼:“疼也忍著,止疼的藥他又不能用。”
“……要多久,主子才能好?”
“傍晚,天暗下來,花敗的時候。”風恪摸了摸水溫,“一個時辰後,水裡加冰。”
……
紫宸殿內的火燭劈啪一聲輕響。
伏在龍榻旁邊的應璟決倏然驚醒。
景成帝呢喃:“水……”
應璟決快速倒了杯溫水過來,一手扶起景成帝,一邊慢慢給他喂水。昏迷多日的景成帝緩緩睜開眼睛。
應璟決:“太醫——”
守在外面的太醫們頓時湧了進來,確認皇帝醒了之後,再次診了脈,出去熬藥了。這空檔,景成帝似乎精神了些,墊高了枕頭,半坐了起來。
他看著應璟決,開口第一句話:“攝政王可無礙回來了?”
應璟決眼底的光暗了下去,“攝政王無礙。”
“咳咳咳……”景成帝闔了闔眼,松了口氣,“那就好。”
他當日氣急攻心,亡妻的忌日,如果猶蔚疼愛的弟弟再出事,他就算是死了,怕更沒有臉面面對連家人。
李公公看了眼太子的臉色,往前半步,愁道:“陛下,您可醒了,太子殿下擔心的不行呢,入宮之後一直陪守您到現在。”
誰料景成帝語氣一沉,斥責:“你是太子,朕昏迷的這些日子,朝中定然事務繁瑣,你一朝回宮不去處理,一直守著朕浪費時間,可有儲君模樣?”
一路舟車勞頓,京城外遇到襲擊,受傷後快馬加鞭奔到皇宮,守了一整日,換來了一頓不由分說的斥責。
應璟決一陣心冷。
他跪下來,語氣也淡了下去:“父皇息怒。”
應璟決磕了個頭:“兒臣這就告退,回東宮處理公務。”
“殿下……”李公公著急,小聲叫了一句。
少年儲君側臉線條極緊繃,快步離開了紫宸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