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二弟是個心直口快的:“姑,姑父真的癱了嗎?”
這話一說,顧秀秀臉色立刻變得難看起來,孫淑梅瞪了他一眼,冷哼一聲進了屋。
顧秀秀歎了口氣,到底說道:“廠裡上班的時候受了傷,有點嚴重,現在只能躺著。”
“那還能好嗎?”顧二弟又問道。
顧秀秀眼底滿是黯然:“去市裡頭的醫院看過,醫生也說沒辦法。”
顧二弟沒心沒肺的,這會兒也心底沉甸甸的:“這可怎麽辦?姑,這麽大的事兒你怎麽也不跟我們說,早知道的話……”
早知道,他們似乎也幫不到什麽忙。
顧秀秀顯然也這麽想,她擦了擦發紅的眼角,隻說:“告訴你們又能怎麽樣,不過是多幾個人難過,再說了,他們廠裡還算公道,讓你表哥去頂了位置,家裡頭也還能過。”
話雖如此,以前顧姑父是一級工,工資高,表哥孫強進去卻是新人,薪資待遇肯定是比不上的。
顧二弟張了張口,忽然想到春天的時候大嫂過世,他們家忙成一團亂也沒人去告訴姑姑,結果拖到現在也不知道怎麽開口了。
客廳裡一下子沉默下來,姑侄倆相對無言,眼底都含著淚水。
孫淑梅從房間走出來,眼眶也紅彤彤的,低聲道:“爸還睡著。”
顧秀秀眼神黯然,替他解釋了一句:“你姑父昨晚沒睡好,一直疼,早很才剛睡著。”
孫淑梅低下頭,其實她爸早就行了,但自從癱在了床上,她爸就不愛見外人,覺得別人都會笑話,這次也不例外。
方才顧秀秀讓女兒進門,其實也就是想看看丈夫的狀態,要不要見一見她娘家侄子。
顧二弟心思粗,沒察覺背後的意思,還說:“讓姑父睡吧,別吵醒他。”
孫淑梅嗯了一聲,站在那邊不說話了。
顧秀秀收了眼淚,轉而問道:“阿南,你一個人來鎮上,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麽事兒?”
“姑姑家裡頭雖然出了事,但好歹還有幾分積蓄……”
牆角的孫淑梅低下頭,磨蹭著自己的腳尖。
顧二弟倒是反應過來,搖頭道:“姑,我不是一個人來的,我跟大哥一塊兒來的,家裡沒什麽事兒,今年村裡豐收了,今兒個大隊長帶我們來交公糧。。”
顧秀秀一愣,勉強露出幾分笑意:“豐收啊,豐收是大好事兒。”
她好歹不用擔心娘家的侄子侄女了。
“阿東他人呢?”
“我哥說有點事情去去就來。”
正說著話呢,顧明東回來了,手裡頭還拎著一個大袋子。
隔壁的女人一瞧見這大袋子,立刻探出腦袋來盯著,開口就問:“呦,這麽大一袋什麽東西?”
顧明東沒理她,進門的時候關上門,隔絕了她的視線,偏偏她還在窗口探頭探腦。
“姑。”顧明東喊了一聲,將大袋子遞給她,“難得來一次,這些你們留著吃。”
顧秀秀打開袋子一看,粗糧和細糧都有,看分量可不少。
“你這哪兒來的?這麽多糧食我可不能收,你們快拿回去。”
還沒進門,聽隔壁說了孫家的情況,顧明東就知道他們家最缺的是什麽。
城裡都是定量供糧,得用糧票和錢買,孫家現在肯定困難,他特意轉身去找了一趟老劉。
顧秀秀對原主頗為照顧,再者,有一個城裡的親戚,他以後想做的一些事情會便利很多,顧明東自然是要維護這段親情的。
這半年多來,顧明東跟老劉的合作一直很隱秘卻默契,老劉一聽,二話不說立刻幫他弄了一袋子糧食。
顧明東按住她推讓的手:“難道就許姑姑接濟侄子,不許侄子表表心意?”
這話聽的顧秀秀心底發酸,眼淚再也忍不住,一顆顆往下掉。
自從孫國棟出事,孫家的日子就一落千丈,她嫁進門後一直沒尋到工作,只能在家帶孩子,如今更是難上加難。
偶爾顧秀秀也會心生怨念,為什麽別人的娘家都能照應女兒,她卻只能反過來接濟。
但是這一刻,顧秀秀心底的怨念散去,變成了羞愧:“我們家日子還能過,倒是你下頭弟弟妹妹還沒長大,膝下還有兩個兒子,有糧食藏著慢慢吃,把孩子養大了才對得起你死去的爸媽。”
“姑姑哪能要你們嘴巴裡頭省下來的糧食,你放心,鎮上有供糧,我們餓不死。”
孫淑梅張了張嘴,又沒敢說話。
城裡頭是有供糧,但聽說全國都在鬧饑荒,限量供糧也就算了,他們家錢也花光了,她都好久沒吃到大米,整天都是啃紅薯和野菜,這樣都還吃不飽。
顧明東看了一眼表妹,對他們家的窘迫更了解,一口咬定:“今年大隊豐收,這點糧食不算什麽,家裡頭還有。”
他說得斬釘截鐵,再者方才顧明南也說過生產隊豐收的事情,顧秀秀猶豫起來。
顧明東開口問了問姑父的事情,見姑姑不好意思的說他還在睡,也就沒有繼續問下去。
兄弟倆沒停留多久,臨走的時候到底是將東西留下了。
瞧著兄弟倆的背影,顧秀秀抹了抹眼淚,對女兒說:“你表哥們都有良心,咱家得記著這情分。”
孫淑梅悶聲點了點頭,忽然轉身走進屋子翻出一個盒子來。
隔壁的女人笑盈盈的過來,伸手就要打開袋子:“秀秀,你侄兒送了什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