癟老劉驚訝道:“難道是昨兒個下雨了,大家夥兒都換日子了?”
湊過去一看,糧站驗公糧的人難得熱情,瞧見他們還挺高興:“終於有來交公糧的,你們是今年第一個交公糧的生產大隊。”
這次連顧建國都驚訝了:“第一個,其他生產大隊都還沒來嗎?”
那人愁眉苦臉:“可不是嗎,聽說是地裡頭收成不好,昨天又下了雨,更不會來了。”
收成不好?
癟老劉與顧建國對視一眼,想起村裡頭壓得枝頭沉甸甸的稻穗。
兩人心底琢磨著,其他大隊就算收成差一些,也比去年好很多,難道是饑荒狠了,想拖延時間晚一些交公糧?
癟老劉以己度人,覺得很有可能。
驗收的人熟門熟路的往袋子中央一捅,金黃色的稻谷頓時滑落出來。
他手指一撚,見谷殼很容易就脫落,再看稻谷飽滿光澤,頓時滿意的連連點頭。
每輛車上每一袋糧食都被檢查完畢,才能開始稱重,稱重的水分多,少不了扯皮。
顧明東在後頭看著,總算明白往年交公糧為啥要大半夜起來,這可真是費時費力的活兒。
猛然,他瞧見糧站門口站著一個熟人。
對方顯然也看見了他,似乎不太確定,又往他身上看了好幾眼。
兩人視線一碰,很有默契的當做不認識。
老劉的地位還不算低,他低聲對身邊的驗收員說了幾句話,驗收的速度就變快了許多。
癟老劉還擔心驗收的人為難,誰知道今年這人很好說話,也沒死摳著分量,很快就給他開了單子:“大河村生產隊,單子拿著,這可別丟了。”
癟老劉自然滿口道謝,忙不迭的收下了:“沒想到這麽快就弄完了,還以為怎麽樣都要弄到天黑了。”
“怎麽感覺今年這驗收員特別好說話?”
顧建國看了看社員,喊道:“交完了公糧,大家夥兒要不要在鎮上逛逛?”
難得來一趟鎮上,就算手裡頭沒錢大家夥兒也想逛。
於是約定了大致的時間,社員們一個個散開了。
顧明東跟顧建國說了一聲,帶著弟弟循著記憶往顧家姑姑的家走。
原主也沒來過幾次顧姑姑家,幸虧顧二弟記路有一手,帶著顧明東繞過彎彎曲曲的小巷子,在一棟破舊的家屬樓前停下來。
顧明東抬頭看了一眼,是極具有年代特色的筒子樓,一層公用一個廁所,房間最大兩室的那種。
“204,就這間。”顧二弟咚咚咚跑上樓,伸手就敲門。
204的房門沒開,隔壁倒是探出一顆腦袋來:“你們找誰?”
“大嫂,我們是顧秀秀的侄子,今天特意過來看看她。”顧明東笑著說道。
那女人眼底閃過一絲驚訝,上下打量了他們兩眼,見他們倆兩手空空便面帶不屑。
“你們敲門也沒用,家裡就老孫在,他都那樣了,哪能起來給你們開門。”
顧二弟聽得一頭霧水:“什麽意思?這個點我姑父在家?他在家怎麽不給我們開門?”
顧明東卻敏銳的察覺幾分不對勁。
女人驚訝道:“你們還不知道嗎,老孫做工的時候受了傷,癱了。”
“什麽!”顧二弟驚叫了一聲。
“你們真不知道啊,秀秀也真是的,這麽大的事情連娘家人都不說……你們找她就再等等,過會兒她就該回來了。”
說完也不招呼他們,自顧自燒飯去了。
兩兄弟隻得繼續在門口等著。
顧二弟擰著眉頭,苦著臉說:“姑父不會真的受傷了吧,那他們家可怎麽辦?”
雖然姑父是城裡人,但他爹媽死的早,娶了媳婦之後一個人養活四個,家裡頭也不太寬裕。
姑父癱了,顧二弟想象不到他們家能過什麽日子。
顧家姑姑出嫁的時候,正是老顧家日子過得最好的階段。
那時候她有個當兵的大哥,自己還讀到了初中,模樣出眾,所以嫁的十分不錯。
誰知道往後十幾年,老顧家每況日下,反倒是要她接濟。
如今家裡頭出了這麽大的事情,顧秀秀卻沒告訴老家的親人,顯然是不想給他們添麻煩,亦或者她也知道,老家的侄子自身難保,幫不了她。
顧明東皺了皺眉頭,低聲說道:“老二,你在這兒等著,我去去就來。”
“哥……”
顧二弟叫了一聲,但顧明東卻已經跑出了家屬院。
顧秀秀帶著女兒回來的時候,就瞧見二侄子蹲在門口,看見她猛地蹦躂起來:“姑,你可算回來了。”
肉眼看得出來,顧秀秀兩個的臉色很差,人也瘦了很多,更糟糕的是精神氣不足。
顧秀秀一愣,見只有他一個人,忙問道:“阿南你怎麽來了,是不是家裡頭出了什麽事兒?”
見她開口都是關心,顧二弟張了張嘴,見隔壁的女人又探出頭來看,忙道:“我們進去說吧。”
“好。”顧秀秀連忙打開門進去。
隔壁的女人沒聽見八卦,冷哼一聲:“瞎講究,一門子農村窮親戚,我還不愛看了。”
一直跟在顧秀秀身後的孫淑梅聽見了,臉色不大好,悶悶的喊了一聲二哥,以前她跟顧二弟的關系不錯,這會兒卻不想開口說話。
“老孫,我侄子來了。”顧秀秀進門就喊了一聲,又意識到什麽,對身後的女兒說,“去看看你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