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看,牆角還有個簽名,季宗明依稀看出一個霍字,了然。
“閑的。”他隨口道。
第二眼,看到偌大的雙人床上傳單被罩全無,反而平攤著一張風景油畫,季宗明又是一愣。
合著當初把他的床改造成晾畫架子這事兒,霍初宵屬於無差別傷害啊,連自己都不放過。他心裡倒是平衡了,還帶了點關懷地問:“床用來放畫,那你晚上睡哪?”
霍初宵:“不是說睡帳篷麽?趁著這兩天不在家住,我特意把畫晾起來的。”
季宗明:“……當我沒問。”
他想幫霍初宵從衣櫃裡拿出一卷薄被來,一抬頭卻看見床前的牆上竟然掛著一個男人的畫像,那個位置按理來講,應該是婚房裡用來掛結婚照的。
雖然他倆誰也不想看那玩意兒,但也不能掛個陌生男人的畫像吧!
還是個老外,一頭褐色卷發,穿著墨綠色外衫,像歐洲人,還是上個世紀的歐洲人,死了幾百年的那種。
季宗明怎麽看那畫怎麽不順眼,主要是看裡面那個男的不順眼。霍初宵不是愛畫麽,家裡牆上全是他的大作,怎麽唯獨臥室裡掛幅格格不入的人像?
“這誰?”
霍初宵難得鄙夷地看了季宗明一眼,像是聽到了一個十分愚蠢的問題。
“ИльяЕфимовичРепин。”
他念了一串俄語,季宗名聽不懂,但他是頭一次這麽近距離聽霍初宵講俄語,腦子裡忽然冒出某人的一句形容,像森林裡的鳥鳴。
霍大少施舍似的又翻譯成中文:“伊裡亞·葉菲莫維奇·列賓,俄國畫家。”
一副“文盲,這都不懂”的嫌棄表情。
季宗明腦子裡就倆字兒:我忍。
然而在不知不覺間,季少又成了賣苦力的工具人,殫精竭慮地幫霍初宵準備行李,還要應付他的各種問題。
“這是什麽?”
“防蟲噴霧。”
“這又是什麽?”
“防潮墊。”
“為什麽要帶水杯?”
“你不喝水麽,天才?”
霍初宵一臉理所當然:“去周邊的攤位買啊。”
季宗明扶額,“我們這次是要去野……算了,你別管,我讓你帶,你就帶著。”
坐在旁邊看著對方替自己忙前忙後,偶爾想上前幫忙,還要被譴責“別添亂”的霍大畫家秀氣的小眉毛皺了起來。
季宗明怎麽這麽霸道!而且貌似還懂很多他不知道知識又不告訴他,不公平。
季宗明的效率極高,最後也幫霍初宵準備了滿滿當當一箱子行李,衣物藥品應有盡有,連應急用的手搖發電手電筒和指南針都幫他放到了側兜裡。
他最後指了指霍初宵的那塊又大又蠢的畫板,命令道:“太礙事,放家裡。”
霍初宵:“不行。我就是為了寫生才答應去的,它放家裡,那我也不去了。”
季宗明:“……你是為了畫畫才跟我……我們去旅行的?”
霍初宵毫不猶豫地點頭,並有些不解地看到季宗明表情變得有些恍惚。
這種恍惚一直持續到他們坐上車。
路過蔚藍時,霍初宵喊了聲停車,要去咖啡廳裡買點早餐。
他一個人下的車,留季宗明在車上等候。
季老板望著蔚藍的招牌,又看到因為是晴天所以搬到室外的花架,一下子就想到了上一次和霍初宵在這裡見面那天。
當時他聽聞這裡是小情侶常來打卡之地,便信誓旦旦地認定霍初宵對自己別有所圖,連帶著所謂的離婚約定,都看輕了,滑稽地當成是什麽緩兵之計,欲擒故縱。
結果人家是誠心誠意要跟自己離婚的。
選擇蔚藍,也只不過是因為和工作地離得近罷了。
就像這一次霍初宵答應跟他去旅行,也只是為了寫生。
季宗明微微靠在方向盤上,望著小花架上盛放的粉龍沙寶石,想起被誤以為是送給他的那束玫瑰,有點自嘲地笑了笑。
他雖然因為相貌出眾,不乏追求者,可是卻從沒有自戀的毛病啊。怎麽遇上這個霍初宵,就變得越來越蠢了呢?
不一會兒,霍初宵拎著兩份紙袋推門而出,回到車上。
他把一份遞給季宗明,“喏,你的。”
季宗明還沉浸在剛剛的情緒裡沒出來,涼涼地說:“又是店主送的?”
霍初宵奇怪看他:“哪來的好事?特意給你買的,謝謝你幫我收拾行李。”
季宗明一愣,傻乎乎地接過袋子,裡面三明治溫溫的熱度傳達至掌心,他慢了半拍,才道:“沒什麽……”
這次旅行一共有八人參加,開了三輛車,原本的安排是季宗明帶著霍初宵去接霍初鴻,但當時在場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地say no,最後不得不把霍初鴻換成喻楨,這才沒人反對。
論社交,喻楨比霍初鴻還要再強上一點,一路上面對向來話少的霍初宵,和不知為何也冷酷到底的季宗明,愣是一刻都沒閑下來,總能挑起話題。
對於藝術,他比季宗明的接受度高多了,也略懂些皮毛,霍初宵漸漸也跟他聊開了,兩個人正一個扭著身子向後看,一個探著身子朝前望,暢聊在興頭上,霍初宵甚至答應他這次寫生送他一張,一直沒吭聲的司機忽然十分不滿地咳了一聲。
喻楨剛要說出口的話戛然而止,他看一眼後視鏡,正對上季宗明冰似的一雙眼睛,喻老板認慫,把話硬生生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