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正衝屋裡喊:“記住啦,我馬上就回來!”
說罷一轉身,正和杜媛打了個照面,倆人都愣住了。
“杜媛?”
“羅然?”
即便現在兩人已經不在靜界一起上課了,杜媛也一眼就認出了這個班上的窮小子異類,脾氣古怪又不好相處,自尊心甚高。杜媛對他沒什麽好感,同班的一個女孩莉莉當初因為看他家庭條件太差,總用過了期的顏料,出於好心接濟了他幾瓶自己的,結果這小子好心當成驢肝肺,當場就給莉莉甩了臉子,還說什麽“我不是你展示善心的工具”、“你在羞辱我麽?”之類自我意識過剩的話,差點把莉莉氣哭。
所以杜媛對他印象很差,更不用提那時在班上,霍老師總會有意無意地多在意他一點,小姑娘更是心生嫉妒。
她一叉腰,兩道柳眉立起。
“你在霍老師家幹什麽!”
羅然感到莫名其妙,也滿懷敵意地打量她,梗著脖子道:“關你什麽事?你又來這裡做什麽?還……”他一眼就看到杜媛全身精心搭配過的穿搭,後面的話沒說出口,但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杜媛也不甘示弱,緊緊攥了攥小皮包,一揚下巴,“與你無關!走開,我有正事要找霍老師。”
羅然還想說什麽,去聽見屋裡傳來霍初宵的聲音:“羅然,買回來了麽?”
他連忙回了一聲,這才想起老師剛剛交代給他的事情,無心再和眼前這個不好惹的小丫頭拌嘴,徑直跑去了電梯間。
杜媛一臉別扭地盯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轉角,這才進了門。
今天難得地沒有季哥哥在,而霍老師還像往常一樣,早早就坐在書房工作。杜媛聽說了他最近正在為國際大獎賽做準備,手頭有好幾幅作品都在修改階段。有時候她上課作畫期間,霍初宵就會開始完善那些畫。
杜媛一見他就甜甜道:“老師,早呀。”
霍初宵看她一眼,顯然是聽到了兩個小孩方才在門口的幼稚對話,說道:“羅然今天過來幫我打打下手。”
杜媛始料未及,霍初宵又道:“負責後勤工作,算他在我這兒打工。”
雖說附近就有專門出售繪畫用品的小店,但他實在懶得外出,也不喜歡和人打交道,正好羅然最近聯系了他,說本來只是匯報近期的訓練成果,自覺頭腦靈活的霍老師卻一下子想到,這是個可供發展的小幫手啊。
而且畫室這些學生裡羅然受他指導最多,知道他想要什麽樣的用品。霍初宵甚至不用多交代一句,小男孩就能幫他買到心儀的顏料、刷具。
他還能不著痕跡地幫羅然補貼家用,完美。
這小子脾氣倔得很,不肯接受別人直白的接濟,自尊心強,霍初宵挺欣賞。他當初如果有羅然一半的自尊,或許早就離開霍家了。
杜媛卻對此有點小意見似的,她藏不住心事,撅著小嘴,又不敢和霍初宵抱怨,只是素描上陰影時用的力氣比平時大了幾分,霍初宵聽聲音就覺得有問題,過去一看,果然重了,又不厭其煩地幫她修改。
杜媛頓時更委屈了。
一想到她不是和老師關系最好的學生……
“滴”,是密碼鎖解鎖的聲音。
羅然回來了。
倆孩子又打了照面,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幼稚的敵意。
快樂的只有霍老師,一邊賺著家教錢,一邊多了個得力助手。
趁著霍初宵去廚房拿飲料的功夫,書房裡留下的兩個娃立刻針鋒相對起來。
杜媛坐姿端莊,居高臨下道:“怎嘛,霍老師幫你,就不罵他拿你當展示善心的道具了?你不是還說我們這些小姐少爺們一個個都眼高於頂得很麽?霍老師和我出身差不多,怎麽不見你瞧不上他?”
羅然從鼻子裡擠出一聲哼,毫不示弱:“霍老師和你們不一樣。他看我是平等的。”
杜媛:“少自作多情,霍老師就算看路邊的乞丐,都一樣是平等的!他就是人好,跟你這個人怎麽樣,沒啥關系。”
羅然並沒有生氣,反而笑起來,笑得杜媛心裡有點慌。
她問:“怎,怎麽了,我說錯了?”
“肯定還是有點關系的,否則你都已經來他家上課了,怎麽不見霍老師讓你給他幫忙?”
“你!”杜媛一時哽住,又不甘心落下風,小聲道,“顯擺什麽……”
羅然卻自嘲道:“我在你們這些錦衣玉食的富二代面前,有什麽可顯擺的?你們這些人,送我一桶顏料都是像做慈善,非得後面跟著一串攝像機拍下來,再來點狗腿簇擁著誇人美心善,才滿足。”
“你胡說!我,還有莉莉,我們從沒這麽想過!你這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羅然看她一眼,似是疲於和她爭論這些無意義的話題。
杜媛卻被他這一眼看得莫名收斂,沉默了幾秒,又忍不住問他:“你……既然家裡這麽困難,為什麽還要學油畫這麽昂貴的興趣課?”
羅然張了張嘴,正要說什麽,霍初宵推門進來,他便安靜了。
霍初宵給兩個孩子帶了兩瓶牛奶。這還是季宗明跟他說的,這個年紀的小孩兒喝牛奶對身體好。霍初宵以前在自己家裡,從來都沒被父母關愛過,所以對於教養孩子,也是完全一無所知。雖然他覺得季宗明在家裡應該也沒什麽好待遇,但這人在生活常識上確實比他豐富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