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歡快步走到了馬車。
進去以後往旁邊坐,留給藺泊舟一個空位。
簾子撩開,高大的身影垂落,陰影頓時填滿了馬車內。
孟歡語速很快地說:“那個,夫君,我有點兒累了,我先眯一會兒……”
孟歡說完就把眼睛閉上。
他能感覺馬車一沉,藺泊舟坐下後傳來了焐熱的幽鬱檀香氣,那雙溫熱的手牽住他的手闔攏在掌心輕輕摩挲。
他掌心因為拄著手杖又起了薄薄的一層繭,硌著他的皮肉產生了輕微的痛感。
孟歡閉著眼,有些想把手抽出來。
他心裡生出了叛逆的想法,甚至……現在並不想讓藺泊舟碰自己。
可是,他又不願意被藺泊舟知道自己鬧別扭,畢竟,視覺恢復的事好像不告訴自己比較好,萬一真擾亂了他的計劃那就不妙,何況為這件事計較,也顯得自己很沒有大局意識。
孟歡的手在他掌心,逐漸僵硬無比。
耳畔沉沉歎了聲氣。
“歡歡。”
聲音清晰入耳。
孟歡閉眼,想裝作沒聽見。
可下一秒他就被抱進了懷裡。
藺泊舟手放在他肩頸將他摟起,貼的近,能感覺到他略帶嘲意的笑,熱氣從唇瓣溢到鼻尖,顫意綿綿地抵入到骨子裡。
“笨蛋……”
他垂眸,聲音低而嘶啞,“怎麽連生氣都不會?”
第117章
孟歡本來還替他著想,沒想到藺泊舟說自己生氣都不會。
他臉繃了一下,點頭:“嗯,我不會生氣。”
說完他迅速把馬車裡禦寒的毯子蒙住了臉,跟小孩子吵架鬧脾氣似的,拒絕交流,當場給他演示什麽叫笨蛋生氣。
袍袖寬大,袖子裡探出那截手腕清荏白淨,指節纖細,蒙住了整張臉,整個人看起來十分自閉。
藺泊舟不覺笑了,邊笑,指尖觸摸到他的手腕:“嗯,對,生氣就這樣,為夫做了讓歡歡不高興的事,當場翻臉是對的,不能憋著讓自己心裡難受。”
他連這都溫柔體貼。
孟歡手指動了一下,繼續蒙著臉。
“現在,”藺泊舟思索了一下,抬眸,“該為夫給歡歡道歉了。”
孟歡手指有些僵硬。
他舔了下唇,等著下一句話時,手背被輕輕覆住。
白淨的指頭一點一點被男人掰開,鼻尖嗅到了藺泊舟靠近時淺淡的香氣,他漆黑深邃的眸子凝視孟歡,音色低沉:“是為夫的過錯,讓我們二人陷入遼東當時的境地,為夫不得不對你一起撒謊。”
“……”孟歡唇瓣一動。
他其實沒有那麽生氣。
擔心藺泊舟三個月也過去了,還有什麽比他恢復光明更重要?
可眼前的藺泊舟,一字一頓:“為夫發誓,從今以後,再也不會讓你陷入生死不定的絕境,如果違背誓言,那就讓為夫剜骨去肉,受人間最疼痛之苦。”
“……”
孟歡眨了下眼,看他的眸子流露出意外。
藺泊舟一向謹言慎行,話裡連情緒都極少表露,此時卻說出這種事關生死的誓言。
難道,遼東他眼疾複發失明,導致孟歡不得不肩負起這個小家庭,對他的心理陰影……很大嗎?
孟歡眼睫輕輕跳了下:“沒必要這樣。”
“嗯,”藺泊舟說,“只是說出來,為夫心裡好受些。”
“以前的事情就不提了。”孟歡拍拍他肩膀安慰,“你現在對我好也不遲。”
藺泊舟笑:“當然對歡歡好了。”
“那我就不生氣了。”孟歡丟掉剛才蒙著臉的被褥。
他對著藺泊舟笑出一排白淨的牙,兩眼眯起,像隻貓兒似的。
藺泊舟不覺莞爾,垂下了視線,和他對上的目光溫柔至極,像是被微風吹過的湖面春水。
不過。
孟歡怔了一下,腦子裡回過方才藺泊舟發誓的場面。
藺泊舟神色完全不像現在溫和,眸子陰沉,像是肉食動物狩獵前在草叢中的偽裝和克制,可廝磨的齒尖卻免不了鮮血的氣味。
可他看著孟歡卻是十足的柔情。
“……”
孟歡近日覺得,藺泊舟似乎有些壓抑。
不過,可能是藺泊舟剛退出朝堂有些不習慣,孟歡晃了晃腦袋,覺得這是錯覺,很快將想法從腦子裡揮散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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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走了大概半個月,到了辜州的邊境。
孟歡跳下馬車,前方來迎接藺泊舟的是王府護衛軍,營帳內兵將烏泱泱一大片。藺泊舟回京城後向陛下申請將護衛軍從錦州調回辜州,護衛軍已經在辜州待了一個多月了。
人群中,孟歡抬眼看到兩個多月沒見的陳安、山行,他們神色有點兒感慨。
“王爺神機妙算。”
當時他們都不讚成藺泊舟回京,現在縱觀天下局勢,對他只有敬佩二字。
藺泊舟拄著手杖,除了孟歡沒跟任何人透露眼睛的事,隨口問:“回辜州過年感覺怎麽樣?”
“六年沒回來了,在京城待著覺得辜州窮僻,回來了一看也沒有那麽窮。”山行說話隨意些,笑著說,“還是家裡好。”
藺泊舟唇角微抬:“家裡好就長住。”
他目光偏向迎來的王府護衛,問:“將士們都安頓好了?”
“都安頓好了。論功行賞,下發軍餉,過年還置辦了十幾斤肉和米面,”陳安說,“打仗損失的糧草、馬匹和器械也都補充齊備了,護衛軍已經恢復了戰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