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朱裡真族一直宣揚的仇恨教育,只有仇恨和卑屈,才能讓他們團結得像擰在一起的麻繩,絕對不會背叛。
藺泊舟閉了閉眼,旁邊的錦衣衛走上前,可東西還沒喂進去,阿努爾便因為疼痛完全暈厥了過去。
牢房內一片死寂。
藺泊舟站在潮濕的牢房,渾身沾滿了鮮血的氣味。他修長的手指蹭過耳頸處的血點,感受著血腥味,眉眼泊著一抹冷光,低低地吐出了氣息。
他的笑意,遊走在發瘋和失控之間,像是大開殺戒前的愉悅:
“真是恨死這群沒讀過書的異族了。”
那虛偽的微笑,戛然而止。
“但願以後,當你們的家人被屠殺時,不要像今天的我一樣……”
他聲音發顫,“居然會絕望得想求饒。”
第59章
昏死過去的阿努爾也許很久才會醒來, 從他身上也審不出什麽消息,藺泊舟離開了京兆府衙門。
線索又中斷,藺泊舟隻得囑咐陳安,“全城張貼告示,再去搜查,提供線索者重賞。”
條件限制,只能用大海撈針的辦法。
不過搜查的人數越多,搜出的可能性也越大,時間緊迫,他盡快找到孟歡心裡才能安穩下來。
藺泊舟坐上回府的馬車,依著靠枕休息疲倦地閉上了眼,陳安聲音心疼,“王爺,周太醫已經等候多時了,此番回復,不管有天大的事情,治療眼疾必須放在第一位。”
藺泊舟緊抿著唇:“本王心裡有數。”
因為孟歡忽然失蹤,他整夜沒有合攏眼皮,示意陳安安靜,好在馬車小憩片刻。
他手指搭著額頭時,一股漣漪從指尖泛起,接著,腦心猛地炸起一股刺痛感。這就是一種勞累和緊張至極後頭腦中的疼痛,但有點兒偏風邪,讓藺泊舟手指按住眉心,眉梢一挑,疼得竟然皺起了眉。
“王爺?”陳安驚愕的聲音傳來。
藺泊舟雙眼覆蓋的白紗, 沾了點點紅,分明是眼睛裡流出血來了!
陳安聲音哽咽:“王爺,就當是為了王妃,別這麽累了!好好養病吧!就怕王妃平安回來,王爺的身體先垮了,讓王妃擔憂。”
陳安一向是個穩重平靜的人,也頭一次感覺到,按照藺泊舟現在情緒的失控程度,再發瘋似的操心和壓抑,身體一定會出問題。
藺泊舟抬手,輕輕觸到了眼前的白紗,指尖沾了一點兒潮濕的東西。
他抿了一下唇,說:“沒事。”
“王爺還是先回去休息吧,王妃有了消息,第一時間會通知王爺。王爺曾經對臣等說過,遇事需要冷靜,若自亂了陣腳,豈不是正中對方下懷?”
藺泊舟搖頭:“還是情況不一樣,歡歡生死未卜,本王睡也不能安寢。”
說了幾句,閉著眼,再撐住了側臉。
馬車停到府門口,聽到錦衣衛奏報的動靜,藺泊舟抬手掀開簾子,“有消息了?”
“啟稟王爺,不是王妃的消息,而是前幾天王爺讓我們調查的安垂的消息。”
藺泊舟白玉似的手指頓住,似乎有些失望。
陳安說:“改日再奏吧,王爺要休息了。”
可藺泊舟卻攔住他,闔攏眼皮,“說吧。”
錦衣衛抱拳:“崔府大孫少爺崔朗身旁的確有個叫安垂的同伴,這人確實是朱裡真人無疑,但他並非草原上的散部,而是遼東總兵毛誠昌的義子。”
“毛誠昌的義子?”藺泊舟重複。
大宗推行衛所製,軍戶世襲,毛誠昌家族世世代代鎮守在遼東,承擔著保衛大宗邊疆這一艱巨任務,偶爾才回京述職,還因為世代積累,天高皇帝遠,毛誠昌家族隱約成為一方藩鎮,過著神仙日子。
“他的義子不應該待在遼東?為什麽出現在京城崔府?”陳安滿腹不解,轉頭問藺泊舟,“再者,如果此人是異族,毛誠昌又為什麽要收他為義子呢?”
藺泊舟腦子裡又何嘗沒開始想這兩個問題。
晴空朗朗,藺泊舟下了馬車,站在日光下,身心的緊繃和疲憊感讓他精力交瘁,頭腦泛起一陣眩暈。
莫名的預感讓他晃了幾步,眼睛發酸,胸膺內湧起一股狂亂的波瀾。
“咳咳——”
藺泊舟掩著唇,猛地,唇縫中溢出幾縷鮮血。
陳安面上血色褪盡:“王爺!”
周圍的人無不震驚,連忙跪了下來。
藺泊舟抬手回絕了陳安的攙扶,感受到指尖涼絲絲的血跡,頭腦依然在短暫的眩暈中。
他半閉著眼,唇上沾了血珠,唇色卻更顯得蒼白,說話的聲音更是斷續至極:“大宗……究竟還要……”
後面幾個字戛然而止,沒有說出口。
陳安老淚快要滾落:“王爺,快進去休息吧,來人,趕快請周太醫!來給王爺看病。”
藺泊舟被他攙著往府裡走,到門口時掉轉頭,囑咐,“盯著安垂的行蹤,如果他和那群犯事的朱裡真人有聯系,不管是不是毛誠昌的義子,也別問過崔閣老,立刻押進北鎮撫司用重刑。”
“遵命!”
回答的聲音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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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裡突然開始下起了一場暴雨,接連兩三天,降去了高溫和暑熱,攜來了難得的涼爽氣息。
柴房的瓦爛了幾片,出太陽的時候還好,一到下暴雨,淅瀝瀝的雨水順著瓦片漏進柴房,地面積水高到打濕鞋襪和褲腿,孟歡隻好爬上了那張不乾淨的床,抱著膝蓋漫無目的看地面的積水,偶爾望望那方小小的方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