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慣是慣了,就是每天好冷。”孟歡說這話時,嘴裡呼出了白霧。
他沒有藺泊舟統率三軍那麽大的用處,每天便在院子裡把飯做好,把酒倒好,晚上回來給他泡壺熱茶水,遞去筷子,還伺候藺泊舟洗個澡,幫忙暖暖床,過著平靜的小城生活。
藺泊舟抬唇,莫名笑了笑。
而且,孟歡還挺喜歡這樣的生活。
他覺得,好像把藺泊舟的一部分完全佔有了。
“為夫回家嘗嘗。”
藺泊舟走近了幾步,想牽他的手,但孟歡看了下周圍,又把手挪開:“不牽,有人。”
“……”
藺泊舟抬了下眼。
是個保守的夫人呢。
可孟歡說著不牽,耳朵卻紅紅的,說:“回院子裡牽。”
藺泊舟笑意更深。
回到院子,坼州小城生活質樸,院子裡侍從站多了都挪不開手腳。孟歡進門抖落身上的雪,摘掉帽兜,到灶房內把溫在鍋裡的飯菜都端上來。
熱氣騰騰的。
一盤炒白菜。
一碗回鍋肉。
一盤白煮羊肉。
還有悶在湯鍋裡香氣撲鼻的烏雞山菌湯。
孟歡語氣振奮:“吃飯吃飯!”
藺泊舟執起筷子,喝了口湯,問孟歡自己不在他都怎麽打發時間。
“還行,找祝東下棋,時辰到了就回院子,”孟歡覺得自己特別像每天定點打完麻將回家給老婆孩子做飯的居家男人,說著,還想起什麽,“我下棋總下不過祝東那個畜生,夫君,幫幫我嘛。”
尾音上翹,無意識撒嬌。
雖然覺得是小少年的把戲,藺泊舟參與會十分以大欺小,但還是應允:“好,找個時辰,幫你贏回來。”
“我看他還怎麽得意,”孟歡往藺泊舟碗裡夾了一筷金黃油亮的回鍋肉,“夫君吃這個吃這個!鍋裡煨了半小時,燉的爛熟,相當入味!”
藺泊舟垂下了眼睫。
他伸出筷子,夾起孟歡放到碗裡的回鍋肉,眼前忽然花了一下,出現幾道搖晃的影子。
他手指頓住,看著虛空中,好一會兒這幾道影子才固定,再抬眼時,孟歡正看著自己,只是臉上好像蒙了層白紗,五官變得模糊不堪。
“夫君?”孟歡喊。
藺泊舟閉了閉眼,再睜開,唇瓣倒是想勉強一抬,只是眉間不自覺蹙了起來。
“不好。”
他說了兩個字。
孟歡意識到了,放下碗筷:“夫君,你是不是眼疾……”
藺泊舟閉目片刻,再睜開,眼前的清晰恢復了,但是剛才的模糊卻揮之不去。
孟歡確定了:“叫大夫嗎?”
藺泊舟按住他手背:“先吃飯吧。”
這頓飯孟歡吃得心不在焉,藺泊舟倒是若無其事,什麽都沒露在臉上。吃完飯,周太醫背著藥箱匆匆忙忙進來,對著藺泊舟磕了個頭,隨即問:“王爺?”
孟歡給周太醫倒了杯水,在一旁看著。
藺泊舟坐在椅子裡,將今天的事都說了遍:“天氣太寒冷了,先前出門被風吹了眼睛,覺得有些發熱,沒太在意,今天這趟出門回來,眼睛疼了,本王還以為是風刮的。”
周太醫取出針具,歎氣:“王爺這雙眼睛,本來就受不得酷暑,受不得嚴寒,不怪王爺不小心,要怪就怪天時。”
聽到“天時”兩個字,藺泊舟指節輕輕動了一下,像是被什麽東西觸動。
天時,地利,人和。
藺泊舟一個人,獨佔天時、人和。
孟歡眨了下眼,隱約覺得事情有些複雜,但從藺泊舟無波無瀾的臉上,又像是看不到他有太激烈的情緒。
針灸結束,周太醫開了一副藥。
“王爺近日多護著眼,藥每日都要喝,不要太勞神費思,也許能捱長一段時間,不會失明。”他百般叮囑。
藺泊舟掃了眼木桌堆積的藥山,喉頭滾了滾,溢出輕輕的氣息:“好,謝過周太醫。”
“小人告退。”周太醫提起藥箱。
藺泊舟想著什麽,叫住他:“本王眼疾複發的事情,不要告訴任何人,更不要讓軍中的人知道,就說來開了一副風寒藥。”
周太醫更加恭謹:“是。”
人匆匆地走了。
藺泊舟坐在椅子裡,挺直的肩頭輕輕起伏,俊美的眉眼染了些陰鬱和倦怠。
他眼睛現在還能看見,但只怕再吹不久的躁烈北風,就要陷入失明當中,有些傷神。
“夫君……”
孟歡拿著藥包,感覺到了沉默的空氣。
現在大敵當前,關鍵的一仗還沒打,藺泊舟要是眼睛瞎了,又會增添許多變故,將勝負攪得模糊不明。
藺泊舟當然心情不好。
孟歡尾調抬高,道:“別難過了,我給你熬藥,喝了藥就沒事了。”
就跟哄小朋友的語氣。
藺泊舟似乎笑了一下,但笑意極淡,渾身沾染了些風雪天濕漉漉的陰冷氣,唇角的笑也恰到為止、
孟歡還有好多安慰的話想說,但覺得對藺泊舟似乎無濟於事,他闔攏了唇,到爐子旁將藥材都放進去,加入清水後,合上了蓋子。
火焰騰騰,蓋子裡湯藥汩汩,散發出腥苦味兒。
“夫君,喝了這碗藥再去軍中……”
孟歡話音剛落,院子裡走來一位副將,尋他去商議軍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