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泊舟回絕:“先等等,本王一會兒再——”
他知道孟歡的想法,想說喝完藥再去。
但孟歡站在廊下,沒有阻攔:“你先去議事吧。”
藺泊舟頓了頓,門外又催促:“王爺,是鎮關侯找。”
居然是鎮關侯找,恐怕有要緊的事要商議。藺泊舟眉眼一頓,停在孟歡身旁說了句“夜裡再喝”,說完便踏出了庭院,留下一道頎長的背影。
“哎。”
孟歡阿巴阿巴了兩聲。
藺泊舟,你就偷著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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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麽通情達理的老婆真不好找了。
他小心翼翼看藥罐,時不時揭開蓋子扇了扇風,聞著藥罐裡灼烈的苦腥氣。
藥味過於刺鼻,其實並不好聞,也並不好喝,但在只有藥草能救命的時候,看著鍋裡逐漸變成深褐色,苦腥味越發濃烈的液體,孟歡心裡也安心了一點點。
他蹲在爐子旁,等到湯藥煮好了,舀出溫熱的一碗放在鋪著隔溫棉布的籃子裡,將瓷盅蓋的嚴嚴實實後,拎著小籃子踏上了去軍營的路。
營寨門口系著一些馬匹,正在嚼吃豆子和草料,站著幾個穿藍色官袍的太監,中軍帳門緊閉,大概在談事。
孟歡本來想多看會兒,耳畔傳來聲音:“怎麽過來了?”
是陳安。
“給王爺送藥。”孟歡說。
陳安知道藺泊舟的境況,頷首:“現在王爺大概喝不了了,宮裡來了人,陛下派來的新監軍,正在詢問營裡的事。”
“新監軍?”
“對啊,新的監軍,恐怕是陛下認為之前的監軍辦事不力,這就換了個新人吧。”
不知道為什麽,陳安的笑容中有幾分尷尬的苦澀。
即使孟歡沒有太多政治敏感度,卻也能察覺到,這臨陣前忽然更換監軍,應該有什麽特別的意味。
他仰著臉,問:“為什麽?”
這裡人多眼雜,陳安不好解釋給他聽,只是搖了搖頭:“回去王爺會告訴你。”
“好吧。”孟歡嗯了聲,不再詢問這個話題,而是問,“王爺議事還要多久?”
“不太清楚。”
陳安注意到他被風吹得通紅的臉,嘴裡還喝著白霧,慈祥道:“天寒雪急,回去休息吧,藥我交給王爺,會說是你擔心他身子,特意送來的。”
孟歡耳背一紅,點點頭:“謝謝陳叔。”
陳安滿臉笑呵呵。
讓人家知道自己這麽舍不得藺泊舟,孟歡還挺不好意思。他戴上了帽兜,踩著深重的白雪,手指凍的發涼,悶著頭往城裡跑。
回去找祝東下棋吧。
腦子裡也想著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營寨距離城門不遠,大概有一裡路,孟歡跑著跑著時,跑到城樓底下時,視線被遠方一線沉重的灰黑色吸引。
這一線灰黑色,像是爬行的螞蟻,也像是推進的風暴,在雪地中十分耀眼。
什麽東西?
孟歡放慢了腳步,側頭,往黑色的那邊看。
灰黑色開始變寬,出現在視野中的距離越來越大。這樣的場景,莫名讓孟歡聯想起了鋪天蓋地、席卷一切的騎兵,他心口猛地突了一下,加快腳步進了城。
還是好奇,孟歡站到了城樓的高處時,發現一道身影也站在那裡,祝東正墊著腳往城樓下張望。
孟歡:“你在看什麽?兄弟?”
祝東轉頭看見他,神色驚慌:“朱裡真人來了!”
孟歡心口猛地沉了一下,腦子裡像是被什麽東西重擊。
他們在坼州等了十幾天,排兵布陣這麽長時間,等待著入甕的朱裡真人,終於踏上了這片土地。
只要見到了朱裡真人,意味著關鍵的決戰即將開始,戰爭也很快要落幕了。
孟歡連忙跑過去:“真的假的?”
“真的啊!你看!”
“可朱裡真人不是最擅長騎兵嗎?為什麽我沒聽見騎兵的動靜呢?”
孟歡跑到城樓的凹齒處,踮起腳,往外張望。
千軍萬馬奔跑時,連大地都會為之震動,所以古代的將士們枕戈待旦,能從兵器聽到遠方敵騎的來襲。孟歡聽過騎兵奔騰時的聲音,非常震撼。
可現在,他沒有感覺到那股震動。
“騎兵……騎兵!”祝東聲音發顫,蘊含著莫名的恐懼。
“騎兵在這群流民百姓背後!”
刹那間,孟歡視線定格在城外。
那一線灰黑色的人群邁著沉重的步伐,起初孟歡以為他們在整齊有序地奔跑,試圖進攻坼州,但越走越近,發現卻是尖叫和狂奔,哭嚎和嘶喊,混亂和踩踏。
“往前!往前!”
“不許停!不許停!違令者死!”
人群中有異族人跨騎著雄駿大馬,舉著長刀,在人群中狂奔和揮砍,他們的馬匹對這群窮苦流民有碾壓性優勢,任何百姓只要奔跑的速度變慢,就會被他們的刀鋒割破皮肉,甚至砍掉頭顱,血濺當場。
一位年輕的女人跌倒在地,瞬間,被身後衝上來的馬匹踩斷脊梁,吐出一口血沫,屍體讓背後驚慌失措的流民踩著,陷入塵土中。
孟歡的世界好像寂靜了。
“王爺!救命!”
“救命啊!!!”
“大人!觀音菩薩!救救我們,救救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