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歡嚇壞了,眼淚掉的滿臉都是。
藺泊舟聲音低了些,似乎好笑:“嚇成這樣?”
孟歡語無倫次,聲音哽咽:“可是,可是你,剛才真的吐血,看起來很嚴重,好像要死了一樣。”
“為夫以後當心。”
“不是你的錯,”孟歡搖頭,“都怪我,怪我故意讓你喝酒。”
他忍不住,眼淚汪汪往下流。
“如果你出事,我也不想活了。”
沉浸在悲傷當中,孟歡扯著帕子,閉上眼,聲音都在發抖。
屋子裡安靜,縫隙裡吹來幾縷寒風,夾雜著孟歡嗚嗚咽咽抽泣的聲音,傷心極了,比當事人藺泊舟還要傷心。
藺泊舟似是無奈,唇瓣輕輕抿了一下。
有股黑暗泛著漣漪,從很深的地方漫了上來,先漫過他的心臟,再漫過他的咽喉,直到湧入了他的雙眼之中,讓他陷入了陰暗濕冷,快要什麽都看不見的地方。
黑暗將他全部湮沒之前,藺泊舟扣著孟歡的手腕,將少年牽著輕輕摟進了懷裡。
藺泊舟抱著他,抱得很緊,他病弱無力了這麽些天,此時頭一回感覺浸潤在黑暗中,手中全是力氣,牙齒也尖癢難忍,像是想把什麽東西撕碎。
他抱著孟歡,像捧著唯一的光源。
在他耳畔,輕聲說:“沒有人能傷的了你。”
頓了頓,又道,“夫君也會好好活著。”
第103章
天寒地凍, 布鞋踩在雪地裡,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一條小小的人影走在雪地裡,嘴裡呵出熱氣, 臉頰泛紅, 頂著滿頭的鵝毛大雪到了回廊底下,帽兜裡堆滿雪絮。
是孟歡。
他撥拉身上的雪,管家正在指揮下人們搬運花盆。
“往這邊放。”
“那邊,那邊,對著台階……”
“嗯,這樣就整齊了。”
他回頭看見孟歡,露出笑:“小先生來了。”
“孫管家辛苦。”孟歡看著他說,“我來是奉夫人命,今天來給總兵大人畫畫的。”
不知不覺,孟歡來總兵府好幾天了,前兩天剛畫完夫人的像,夫人滿意,說是讓總兵也畫一張,讓他近日準備好。
他出門時,雪大的緊,藺泊舟給他拍了拍衣裳,又細細囑咐了幾句,鬧得孟歡現在拍著衣裳上的雪,不自覺又想起了藺泊舟。
……總感覺從那晚藺泊舟喝醉以後,整個人似乎有些不一樣了,同樣柔情似水,但好像沒那麽陰鬱了。
撓著腦袋回憶時,耳中聽到孫管家苦悶的聲音:“今天這畫畫不成了,我正想找人告訴小先生,沒想到你先過來了。”
孟歡不解:“啊?為什麽?”
“老爺突然有要事,怕是領兵出城了。”孫管家不好說得太多,壓著耳朵,湊到他耳朵邊,“小先生待在府裡不知情,最近坼州出了些亂黨,有人說,攝政王造反啦!”
空氣安靜了幾秒。
有一段時間沒聽到攝政王三個字,孟歡差點兒沒意識到這是藺泊舟,等他愣了兩三秒反應過來,腦子裡好像嗡了聲,跟打雷了似的,一片空白。
孟歡仰著臉,雪落到睫毛上,顯得臉蛋紅眸子黑潤。他深呼吸著確認:“誰造反?”
“攝政王,”孫管家也不太敢議論,只是閑談,“我也是聽外面的人講,坼州逃難來人,說攝政王的兵和朝廷的兵打起來了,不知真假。你說,遼東本來就在打仗了,外人打咱們,怎麽自己人又打起來了?”
他語氣不勝唏噓。
聽他這麽說,不確定總兵府是否也危險了起來,孟歡緊張舔唇:“總兵大人去打攝政王了?”
孫管家:“這我一個下人就不知道了。”
孟歡心情有些複雜,感覺極度微妙。
就像一個人窮得喝稀飯下鹹菜吃了半個月,突然有人跳出來,說這人是超級富豪。
他和藺泊舟一路逃難到城裡,藺泊舟瞎著眼睛,形容狼狽,為了混口飯吃自己甚至賣畫為生,就這,藺泊舟居然能被傳出要造反的惡名?
太離譜了,孟歡得把這件事告訴藺泊舟,道:“既然總兵大人不在,那我先回去了。”
孫管家愁眉苦臉,也不阻攔:“好,小先生多歇息。”
孟歡跑回了院子。
藺泊舟眼睛還沒好,一身白袍坐在桌子旁,守一鍋溫熱的湯。往常孟歡回來時藺泊舟大概率是坐著若有所思,神色冥想,可現在他要麽煎藥,要麽溫湯,一派閑適無聊的姿態。
孟歡跑得急,一腳踢上門檻,哎呀了聲撲進他懷裡:“夫君!”
他呼吸發熱,喉頭滾動。藺泊舟接住了他,察覺到孟歡袖中身體的高熱,長指輕緩地捋他的耳發。
安撫完情緒,才溫聲問:“怎麽這樣著急?”
孟歡如實道:“他們說……”
咬了下牙,才道:“說你造反。”
問題真的很大。
沒想到朝廷的翻覆竟如此波譎雲詭,不久前藺泊舟還是宣和帝口中的“社稷之幸”“蒼生之福”,這才多久,藺泊舟竟然就成人人唾棄的造反者了。
藺泊舟暫時沒有說話。
他神色平靜,眉眼半遮在陰影中,鼻梁高挺,露出半截下頜。
孟歡小心看著他的臉,喉頭喘氣,心口梗得說不出話。
藺泊舟這段時間事業不順,身體也不健康,人簡直就是一個大寫的倒霉透頂,扛著這許多壓力,再加上這一條跳進黃河也難洗清的造反罪名,恐怕更要雪上加霜。